第一章 俗的人气儿
时间差不多，教室里开始不约而同的停下背书的声音，着手收拾东西。高中教材和各种习题以及辅导资料向来出奇的多，桌肚里满满当当，多出来的不仅要占据大半个桌面，还摞起来老高。
考试需要清空桌面，每到这时候，都得一趟一趟的把书搬到讲台上，实在没地方再放到教室后的书架上。每年一中的教材都是提前发，所以即便名义上是开学考，依旧免不了这一场体力劳动。
唯独有一个人。
程淮因为转学的原因，还没领到教材，然后班里的其他人就看着这位新同学从书包里摸出一根碳素笔，一根涂卡笔，一个橡皮，拉上拉链，侧着身子把书包往后一扔，稳稳地落在书架的最上格。
坦白讲看起来多少有点像装逼。
但是，少年冷淡的面容配上利落的动作，这份漫不经心里竟然掺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帅气。
程淮也不在意，对于别人的探视的目光和小心思一概装没看见。甚至在他前桌抱着摞起来比自己头都高的书从自己面前走过时，还顺手帮着扶了一下。
“谢谢啊。”林诉言被挡住视线，看不清是谁，哥俩好的回了一句。
程淮挑起上眼皮，这姑娘不也挺敞亮嘛。
考试都是按照高考的顺序来，先考语文，程淮拿到卷子习惯先浏览一遍题型和作文题目，看完下来，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他前桌没骗他。
交卷的前十五分钟，程淮放下笔，检查答题卡。
不出所料，打铃交完卷以后，教室一片哀嚎，痛斥年级组长一个假期过去，其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大部分心里已经麻木了，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跃跃欲试，到现在逐渐接受现实躺平，放弃挣扎。
“班长，我可能没了。”郭睿脸压在桌面，挤出来的肉堆在眼睛和嘴上，说话的时候一张一合，又惨又好笑。
路子恒还在执着昨天数学考试那道压轴题，越写越乱，算到一半，忽然找不到头了，听见这话，把笔一扔，“你滚吧，不是你跟我显摆数学选择十五分钟做完的时候了？”他一顿，想起来啥，“再说了，没也是我先没，我作文差三行不到800字。老佛爷要杀了我。”
老佛爷是他们语文年级组长，年近50，是年级组里相对年长的教师了，按理说，应该温柔又和蔼，但事实偏偏不是这么回事儿。她向来以教学严格，雷厉风行出名，加上看不得理科班“重理轻文”，就更甚了。因此被冠以“老佛爷”的美称。
郭睿短暂的同情了几秒钟，就又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哼哼唧唧。
然后就招来了纪律委员的制裁。
方天奇忍无可忍转身，右手比成手枪的形状，指着郭睿脑袋，倏地一下往上一抬，“啪，你死了，别说了。”
“哦，知道了。”郭睿声音闷闷的，有气无力。
就连陈浩都安静坐着不出声。
程淮靠着墙假寐，对话一字一句传进耳朵里，他觉得开学考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明明前天这几个人在球场上差点飞起来。
无论如何，开学考试就这么过去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出成绩。
熬到放学时间，教室里的人一哄而散，瞬间走了七七八八，林诉言最后一节自习课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说了点学习上的事，等到再回来的时候，班里就剩下一个人。
程淮没睡好，一天都没什么精神，考完试以后就靠着墙闭眼休息，没想到后来真睡着了。打铃的时候就醒了，他闭眼缓着神儿，也不着急走。
林诉言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轻手轻脚的回到座位，收拾好书包，林诉言刚站起来，想起什么，又坐下，盯着后面的人看了小会儿，没什么反应，伸手小幅度的拽了拽他的袖子，没动静，又拽了两下，还是没动静。
松开袖子，林诉言又晃了晃他小臂，小声说：“程淮，醒醒，再睡教室要关门了。”
程淮好看的眉头聚到一起，狭长的眼微微眯着，浓密的睫毛上下不安分的抖动，来回几次，主人才像是终于无可奈何的睁开了眼。
林诉言看着他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眼神的迷茫还没散尽。
忽然觉得这个酷哥，没睡醒的时候有点不一样，没有那种冰冻千里的气质和闲人勿近的冷漠，就怎么说，有了点俗的人气儿。
程淮直起身子，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嗓音略微沙哑，“嗯，几点了？”
“快八点半，一会就要锁门了。”林诉言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程淮点头了然，起身的瞬间便没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接近一米八五的身高，站直以后越发显得挺拔。
“你确定你醒了吗，要不再待一会儿吧。”林诉言一边说，一边心想这要是半路走着走着忽然倒了，我可收拾不了。
程淮抿着唇，眼尾上挑，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缓缓开口：“你不想和我一起走？”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林诉言被人戳破了心思，表面维持镇定，程淮也不着急，等着下文。
林诉言手勾着书包带子，抬头，挺胸一气呵成，语调轻飘飘明摆着气人：“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听听，这是什么渣女语录。
程淮也不计较，状似无意点头，“那走吧，不是说马上要锁门？”
林诉言从他身边绕过，头也没回，哒哒的出了教室。
程淮紧随其后。
外面夜色如墨，远处的霓虹像是将夜幕划开了一道口子，乍露天光，异彩纷呈。街道旁的路灯绽出温暖的白，悬在上空，照亮一方天地。远处和近景仿佛两个世界，但事实又彼此交融。
两个人沿着路灯慢慢走，一前一后，林诉言以前都是一个人走，一时间忘了后面还有个人。她喜欢走路沿着地砖和地砖的缝隙，这样走出来的是直线，有时候还会走着走着不自觉跳两步，这只会出现在放学的路上，心情愉快，脚步跟着轻松。
程淮跟在后面，看着她一会安静走直线，一会蹦跶两步，和平时很不一样，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直没出声，就这样安静地边走边看，直到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脚步。
程淮在一米后也停下。
林诉言扭过头盯着街对面，发起了呆，这时起风，梳的高高的马尾被卷起些许发丝，其中夹杂的凉意叫林诉言醒了神儿。
这时好像才忽然意识到后面还有个人。
林诉言对上程淮的视线，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虚张声势道：“走，带你熟悉熟悉当地知名建筑。”
然后他就看着林诉言，径直走向街对面，然后，停在了便利店门口。
……
当地知名建筑，分店遍布全国。
林诉言轻车熟路的走到甜品区，在货架上的第三栏逛一圈，锁定目标，拿下剩下的唯一一个樱桃小蛋糕。
在旁边看了全程的程淮，肯定这事不是第一次干，起码是惯犯的程度。
林诉言拿了也没走，就在挨着窗户的位置上坐下，回头冲程淮招招手，程淮在她旁边坐下。
拆开包装，拿下塑料盖子，小小的纸杯蛋糕裹着一层新鲜的奶油，表面撒一层巧克力粉，最后在上方嵌上两个小巧玲珑的红樱桃，晶莹剔透，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酸酸甜甜的清香。
林诉言用叉子挖下一小口送到嘴里，想念已久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她满足的眯眯眼。
程淮在一旁看着，有些好笑，食指屈起敲了敲桌面，引得林诉言抬头。
“这建筑挺有意思，还卖蛋糕。”
“啊，没见过吧。”林诉言心里美，说什么都行。
“是没见过，毕竟我们那边直接叫711。”
“啧，没人告诉过你不能这么说话吗？”
林诉言边吃边扫了程淮一眼，以示不满。
“喜欢？”程淮看她嘴都没停过。
“不明显吗？”
感受到小姑娘情绪可能要开始夹枪带棒了，程淮话锋一转。
“没，就觉得跟你们姐字辈的不搭。”
觉得自己隐隐约约被夸了，面上不动神色：“那是因为人格魅力，明白吗？”
“啊，现在明白了。”
看着程淮丝毫没变的表情和敷衍的语气。
明白个锤子你明白。
走出便利店，已经九点了。
没再耽搁时间，两个人继续往回走，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
拐进春庭路，第一户就是林诉言家，走近才发现门口坐着个人。
一般不出意外，林诉言八点四十左右到家。眼看这超出了点，林盛泽从四十五开始在门口等，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看见来人，赶紧起身，走上前。
“姐，是你吗？”
“林盛泽？你怎么在外面。”林诉言走进看清楚来人。
“还说呢”，林盛泽得了林母真传，化身小唠叨，“还不是你一直不回家，以往早就到了，今天怎么也不见人，大晚上的就剩下让人着急了，你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不着家，是不是非得有一天……”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今天是学校临时有点事才回来晚的，小唠叨闭嘴吧。”
林诉言赶紧认错，打住絮叨。
林盛泽见着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这会儿才注意到在场还有另一个人。
看着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看向林诉言：“姐，这位哥哥是？”
程淮也饶有兴味的看着她，想听听是怎么介绍的。
林诉言想了想说：“这是李奶奶家的外孙。”
程淮：…….倒也没错。
“那你为什么和李奶奶外孙在一起啊？”
“因为我们是同学，正好碰到就一起回了。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哦。”林盛泽乖乖闭嘴了。
他把视线又重新放在面前的男生身上，不对啊，还是觉得很眼熟。
林诉言没想那么多，纯粹觉得到这份上，再装不熟就不合适了，于是真心的对程淮说：“我到了，你也回吧，明天见。”
程淮点点头，“嗯，明天见。”
抬起步子继续往前走，腿长的缘故，不一会就走出了老远。很奇怪，这人看正面永远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可背影出奇的挺拔。
见人走远，姐弟俩也准备进屋，这时林盛泽忽然灵光乍现，“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他是那个精神小……”
剩下的话没能出口，因为嘴被林诉言捂得死死地。
“精神什么精神，大晚上的，你该累了。”
挣扎无果，林盛泽被捂着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