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妇
妇人攻击得很突然，事先毫无防备的何沐芸措手不及，下意识瞠目张嘴，眼神惊恐地看着妇人。
妇人神情狰狞，一边使力，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害……死……」
她掐得很用力，何沐芸完全喘不过气，一挣扎，随即睁眼惊醒。虽然四周漆黑，但她知道自己平躺在卧室的床上。
然而这不单单只是一场恶梦，因为她脖子上的重量感、紧扼感并未减少分毫。
她很快就发现是「自己的左手」在掐脖子！
不知为何，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左手，但她控制不了它。想用右手去扳开它，居然使尽全力都扳不动；左手力气出奇的大。
她惊慌地想：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就是右撇子啊。
「呃呃……」
她快要窒息之际，灵机一动，身子往左翻成侧睡姿、直接用身体的重量压住左上臂，才顺利用右手把左手给拨开，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左手一离开脖子，便不再有动静。呼吸顺畅之后，原本急促跳动的心脏也慢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竟然被自己的左手掐住脖子！还好最后想到办法挣脱。
卧姿的关系，没多久，她感觉左手被压到发麻。
惊魂未定的她很害怕一翻身，或晚点再度睡着的时候，左手再对她「下毒手」。于是她用右手解开睡袍腰带上的结，先将左手连同睡袍系在腰上，才敢翻回平躺姿势。
左手的知觉慢慢回来，动也不动的，很「安份」。似乎已经恢复正常。
她阖上眼，重重吐了一口气，接着右手按下床右侧的床头灯。暖光给了她安心感，她用右手支撑、慢慢坐起身。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但她还是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时钟，凌晨三点五十分。仿佛是在安抚自己似地，她右手爬梳了一会头发，脑中回想起刚才梦中的画面。
掐她的女人与昨晚梦中书房的女人长得完全不一样，倒是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脸型和五官都较圆润。
她心中疑道：为什么会连两个晚上都梦到穿古装的女人？我最近又没有看古装剧。还有那两个小女生的笑声又是怎么回事？好耳熟。我是在哪里听过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多想。毕竟梦境本来就不一定有逻辑、意义和原因。
她低头瞥了一眼左手，神色忧虑。对她而言，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现在连她的左手都失控？会不会之后整个身体的左半边都失控？她到底该怎么办？万一以后影响到她工作又该怎么办？
还有，为什么身体会有这种「自残」、「自杀」的举动？她现在虽然因为分手和左脸出问题而感到沮丧烦恼，但也绝不到想轻生的地步。她从未有过这种念头，也不认为会有这般潜意识促使左手这么做。
尽管烦恼，但刚才精神过度紧绷的她，缓和下来便感到格外疲惫。当壁钟时针指向四点半时，睡意再次席卷而来。
想到早上还要上班，她心想：还是再睡一会吧。睡饱才有精神解决问题。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于是她关掉电灯，躺下来，右手拉上棉被。
闭上双眼时，左手仍旧被腰带系在身侧，静静的，宛如一只俯卧的犬。
＊＊＊
几个小时后，圣齐奥诊所内。
脸色有些苍白的何沐芸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椅子上，右手拿着马克杯，杯中不时有白烟升起，与她发呆静止的脸庞形成鲜明对比。
没睡好的她浑浑噩噩，一边看笔电上的病历，一边喝咖啡提神，结果喝咖啡喝到失神。
由于昨日已经临时请假，今天没办法再这么做。就算精神再不济，她也必须来上班。幸好今天只有咨询门诊，不用开刀。
她一直维持右手拿杯的姿势，直到右腕感到不适，才回过神来，将杯子放到桌上。
就在这个时候，她赫然发现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左手已经用原子笔在桌上写了许多字。虽然字体歪七扭八，但她看得出来写的都是「害死」二字，不断重复。
而此时左手正在写三点水的水字旁部首。
它是要写我名字的「沐」吗？
虽然不知道何意，但她感到一阵恐慌，吓得弹跳起身，用右手抢过笔，惶惶不安地冲出诊间。
她跑得太快，停下脚步的时候，人已经进到医护专用茶水间。
正用保温杯在装水的医生—曾丽菲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表情惊恐，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便讪笑道：「干嘛？妳是见到鬼啊？」
一头波浪棕发的曾丽菲与何沐芸一样，都是高瘦的身材，但曲线更为火辣。她的长相与形象纤细柔美的何沐芸不同，是较深邃立体的美艳浓颜。虽然戴着口罩，但仍露出欧美人般的挑眉猫眼。
她的原生长相并不突出，在到圣齐奥工作之前，还是经过何沐芸的巧手、动过几次手术才变成如今的出众相貌。虽然她在手术过后许久，才改名换姓到诊所就职，但何沐芸对面部特征何其敏锐，记忆力又极佳，没多久就认出曾丽菲曾是自己的病人。只是何沐芸从未告诉别人，私下也从未向曾丽菲提起此事，给足了她面子。
曾丽菲并没有因此感谢何沐芸，反而因为怀疑何沐芸认出自己是她曾经的病人、见过自己以前原本平庸的脸，而讨厌她。平常对她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尖酸刻薄。
何沐芸不擅长交际，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尴尬一笑，将笔放进医师袍的口袋中，东张西望了一会，才打开冰箱，佯装要拿食物吃。
医护专用茶水间内的冰箱，里头的食物都有贴名条。曾丽菲可不是笨蛋，装好水后，她一边旋上杯盖，一边说：「冰箱里没有妳的名条。妳该不会要偷别人的东西吃吧？」
背对曾丽菲的何沐芸顿时浑身一僵，她并没有因曾丽菲的无礼而生气，只是闭眼抿嘴怪自己蠢。她转头对曾丽菲尴尬道：「我忘记我的优格已经吃完了。」边说边关上冰箱。
「就像是妳忘记戴口罩一样吗？」曾丽菲语带嘲讽道， 「妳给病人动手术的时候，不会也这么丢三落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