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妖族的执念（二）
“这里最大？”陈半生有些迷惘，他左右看了看粪水横流污泥遍布的西岸。
方圆不过数十里且住满了贱民的西岸怎么看都和大没什么关系。
“老乞丐，怕不是傻了。”陈半生嘟嘟囔囔的就没看过乞丐有正经的时候。
沐阳城最近来了几个生人，沐阳城虽然不大却是交通要道，来往客商多如过江之鲫，所以几个生人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只是这几人出手实在是大方，没几日便和城中一帮世家子弟打成一片。
不管是天香楼还是怡红院，只要姑娘们看到那辆用象牙打造的马车都会两眼放光地扑上去。
“听说西岸有个乞丐前几日大发神威？”为首一个儒雅清秀的中年男人斜倚在铺着厚厚狐裘的软榻上。
身前身后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纷纷把盏劝酒曲意逢迎。
在她们眼里不管是乞丐还是眼前这位清秀恩客都没什么两样，谁给的钱多谁就能一亲芳泽，至于是不是大展神威又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姑娘们眼里没有这么多丘壑，可架不住一心要在清贵中年人面前卖弄的世家子弟们。
“说来也怪，西岸不知什么时候就多了这个乞丐，也不见他乞讨也不见他耕种，却总也没饿死他。”
刘公子一边往嘴里塞着鲜嫩鹿肉一边晃着腮帮子。
“不但如此，还养了个整日练剑的傻子，原本也没什么了不起就当是笑话看看，毕竟城内也没几个有趣的人可供消遣。只是……”
“只是没想到那乞丐竟然是个高手？”清贵中年笑的意味深长。
“可不是，李宣主家的高手都差点被人秒了！据说都用上了换命木偶才逃的一条性命。”刘公子压低了声音，凑到中年人耳边小声道，“李家长女李倾城，未来的平南王妃到沐阳了！”
“既如此，我等也该去拜访，万不可失了礼数。”中年男人看了看身边的灰袍人道，“李家为世家之首，一定要好好准备，去吧！”
灰衣人当即恭恭敬敬地躬身受命，转瞬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你们……”
刘公子口中鹿肉还没嚼完便被吓醒了酒。
本以为这几人顶多就是个过路的富商或者官宦之后，从没想到面前的竟然是修行者，而且看起来修为还很高！
毕竟大周天下，等级森严。
从朝堂门阀到小民百姓中间隔着无数严格的规矩和不可触犯的禁忌。
这些等级和规矩之上便是皇权，而皇权之上便是修行者。
不同于普通百姓，修行者一旦修道有成，便会掌握种种大能力。
换而言之成功的修行者已经远远超脱于世俗之上，人世间的规矩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一层吹弹可破的薄薄宣纸。
刘公子只是沐阳城中一个中等家族的少爷，从来没有想过能与修行者对坐而饮。
据说修行者的脾气好像都不好，一个不高兴就会像拍蚂蚁一样把自己拍死。
想到这里，刘公子口中的鹿肉再也不香了，清贵中年人的笑意也好像清冷了许多。
“刘公子何必如此，这几日你我不是相处的不错吗？”
刘公子慌忙放下筷子，肥胖的身躯直挺挺的跪到了中年人面前，连连说道：“大人，都是小人不懂事，请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刘公子很胖，哭的也很丑，中年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涕泪纵横的刘公子并没有发怒，反而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刘公子的大胖脑袋道。
“听说刘家和李家不和，你刘家是土生土长的沐阳门阀，怎么会被李家压到这种程度。”
“那李登是琅琊李家的人，背靠大树根基深厚，我刘家哪里是他的对手。”刘公子垂着脑袋小声嘟囔着。
中年人挥手喝退了身边的莺莺燕燕，看着唯唯诺诺的刘公子，笑容玩味道，“琳琅李家霸道了数百年，莫非连他的一个家奴都是惹不起的存在了吗？”
“我若助你灭了沐阳李家，让你刘家成为沐阳甚至渔阳第一大世家，刘公子可愿意？”
刘公子太愿意了，他一个堂堂嫡子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下一任刘家家主，却被二姨娘生下的一个庶子刘玉处处压制。
这些年刘玉四处交游又接连替家里做成了几笔大生意，弄得家中一帮老家伙都把他当成了刘家中兴的希望。
私下里早有人说立贤不立长之类的话，所以刘公子需要的是一个彻底翻身的机会。
看着手中那只灰褐色的木匣，刘公子只觉得有些虚幻。
这只小小的木匣就能掀翻沐阳李家？
他不信却又不想不信。
乞丐今天心情不太好，陈半生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乞丐的焦躁。
“今天的风有些燥。”
乞丐从早上就站在贯通东西两岸的那张浮桥边看着近在咫尺的沐阳城。
“哪天的风不燥！不但燥还有些臭！”陈半生正在做俯卧撑，身上压着块两百多斤的大石头，练的大汗淋漓。
“我养了你几年了？三年？五年？十年？”乞丐摇了摇头，“日升月落春去秋来，懒得记，也记不住。”
陈半生只顾着疯狂地做着俯卧撑，乞丐说的没错，他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区区几天功夫，他瘦弱的身躯上就已经长满了爆裂的肌肉。
“我真的不适合练剑？”
陈半生一边疯狂起伏一边斜眼看着那柄断了的木剑，两年的日夜苦练换来的这个结果让他有些不甘。
“适合不适合从来都不应该是个问题。”乞丐没有回头，“我们要做的就是应该做的事情，比如生比如死，比如相聚比如别离。”
陈半生显然不习惯突然文艺起来的乞丐，他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乞丐。
其实他又有什么资格安慰他呢？
这些年没有乞丐恐怕他早就饿死了，就算没被饿死也会被冻死，病死，被城中那些世家子弟打死。
就像数不清的西岸贱民一样，生和死就像一片随波逐流的枯黄落叶，不会惊起一丝涟漪。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乞丐转过身来，笑容中夹杂着几丝感伤。
“记得什么？”陈半生伸手去掏乞丐的衣袋子，那里总有一把花生。
“记得你是谁，我是谁。”乞丐笑了笑，“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来，只是那样有什么好，遗忘是多好的一件事。”
沐阳李家，门前多了只木匣。
灰褐色，雕工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