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妖族的执念（一）
灰色的鸽子穿过浓重的夜幕和清凉的晨曦，落在一座小小的石桥上。
石桥虽小却极为精致。围栏之上的兽首栩栩如生像是活物一般。
鸽子落到一尊兽首面前，歪着头看了看兽首的眼睛，抬起脑袋，利嘴直直地向眼睛啄去。
一个灰色的漩涡凭空出现，不急不缓地旋转着，一瞬间鸽子和石桥都不见了，只剩下石桥下面那条浅浅窄窄的溪流。
“宗主，宗主！”
一名灰袍中年人面色沉重健步如飞地走进一座大殿。
大殿内密密麻麻地点满了松明火把，却依然幽深昏暗。
黑色的迷雾在大殿里纵横穿行，一个低沉压抑的声音穿过迷雾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这些年我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灰袍人立刻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说:“宗主这些年一直被旧伤困扰，确实不如以前，只是……”
“只是什么，我的身体不行了，论功劳论资历，下一任宗主都应该是你，是不是啊，灰狼！”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黑雾中显现出来，浓重的黑雾遮住了全身，声音嘶哑压抑带着丝丝的寒意。
“宗主明鉴，灰狼只愿为妖族鞠躬尽瘁，从未有过如此悖逆的想法。”灰狼虽然礼数周全却不卑不亢，光明正大。
“嘿嘿嘿……”黑雾慢慢散尽，佝偻的身影逐渐清晰。
没有人想到妖族宗主会是眼前这副模样——瘦骨嶙峋，满脸枯槁。
高大的身躯奇异的佝偻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每说一个字都要大口喘息很久。
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生机。
“宗主！”灰狼双手递上纸条，脸上的虔诚之色逐渐转为狂热。
“青龙！”妖族宗主紧紧握着手中的字条，一阵吱呀难听的骨骼摩擦声后，佝偻的身躯渐渐挺直。
“当年青龙叛出我族，惊扰了正在闭关的宗主，人族几大宗门又趁着宗主重伤未愈之时大举进攻，这才使我族不得不避居祖地之中苟延残喘！”
灰狼单膝跪地，神色激动无比。
“如今既然发现了青龙的踪迹，那我妖族之仇怎能不报！”
妖族宗主看着手中的字条，无穷的恨意化作黑雾，越来越浓。
大殿中的寒意也越来越重，遍布大殿的松明火把在寒气中摇曳晃动而后全部熄灭。
“杀一个青龙有什么用！”妖族宗主愤然道，“如今我这幅躯体残破无比，就算杀了他也必然会死于人族宗门之手，到时候我妖族怕是连这个祖地都保不住！”
“宗主，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消息！”灰狼从贴身衣袋掏出一个竹筒。
“九劫圣体！”
妖族宗主霍然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全部挺直，面部的黑气全部散去。
一张清秀儒雅的苍白面孔出现在灰狼面前。
“消息可靠吗？”
灰狼双膝跪地仰天高呼道:“万无一失！妖族复兴，就在我辈手中！”
……
雨后的污水沟水位涨了不少，可是这样多新鲜的雨水注入也未能将污水沟的臭味稍减一些，不但如此，甚至比之前更臭了。
西岸的贱民们又急匆匆的举着破碗烂盆拎着破竹竿烂棍子跨过横跨东西岸的浮桥。
生活总要继续，为了活着嘛。
不就是讨饭嘛，跪下嘛，不丢人！
乞丐抓着一把花生靠在半截墙边，还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惹人讨厌的样子。
陈半生在一边头下脚上地靠在墙上，瘦弱的双臂缓缓弯曲又缓缓挺直，那把断了的木剑扔在一旁的烂泥里，孤独且倔强。
“你看，我就说，你不适合练剑。”乞丐又从兜里抓出一把花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总能从兜里掏出花生。
“现在多好，才练一天你就你能做一千多个倒立撑！多棒，啧啧！”
陈半生倒立着歪头看了看在大吃花生的乞丐又一次问道:“你哪里来的花生？没见你出去乞讨啊，你不会是半夜趁我睡熟的时候出去偷……”
“你个没良心的，想想你天天吃的东西哪里来的，没有我你早就饿死了，现在还怀疑我出去偷！”
乞丐眨巴着眼睛，“呸”的一声朝一边吐出半颗烂花生，骂骂咧咧地说:“再做一千个，否则饿你两天！”
李倾城刚刚起床，才洗漱完毕走出房门，就见李登一家七十多口整整齐齐地跪在外面。
“李叔叔，你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何必要这样大的礼数。”
李登长跪在地叩首道:“礼不可废，现在大小姐不单单是大小姐更是未来的平南王妃，这般礼数理所当然！”
李倾城面色一冷随即又恢复之前端庄大气的世家长女风范。
李登说的没错，李倾城自己也知道，琳琅李家虽然名义上依然是天下第一大家族，可实际上只剩下一副庞大的骨架，实力和影响早就不复当年。
究其原因还是多年前那场诛妖大战。
当时的李家老祖为了夺取星隐传承纠集天下剑宗突袭星隐，却未曾想到星隐与妖族竟然是一脉相通。
就这样两个宗门的战争发展成两个种族持续数十年的战争，妖族虽强但毕竟数量太少不得已退守祖地彻底消失在人间。
而庞然大物琳琅李家也在数十年的连天大战中高手纷纷陨落，传承几乎断绝。
否则别说区区一个平南王妃，就算是当今皇后也不会让李家屈膝。
世间纷乱，白云苍狗，一直笑的人也会哭。
桌上的饭菜规制极严，完完全全是按照王妃的规制。
李倾城夹了一块莲藕，入口只觉得苦涩无比。
……
“小子，你这样辛苦这样拼命到底是为了啥？”
乞丐永远有嚼不完的花生米，入夜的风有些清凉，哪怕这些风里有永远散不尽的腥臭。
“不会是想进城吧，你小子莫不是想做城里人了，是不是也想到天香楼找两个姑娘喝花酒？哈哈……”
见陈半生沉默不语，乞丐在一边自言自语，倒是不怕冷场。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想变强，我想站在这里，站在沐阳城里最高的楼上，我想吃饭时不用跪着，我想练剑时不被笑话，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
陈半生眼神有些迷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的是什么，只是心中那份不屈和不甘就像是填不满的沟壑。
“有一天你会发现，什么沐阳城，什么狗屁渔阳郡都是沧海一粟，小的不能再小。”
乞丐一边说一边呲牙咧嘴地从腰间捏出一只肥胖的虱子，扔进口中就着花生一起吞了下去。
“那什么是大呢？”陈半生不解问道。
“这里，西岸，这里最大，哈哈哈……”
乞丐的笑声随风飘远，惊动了几只夜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