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不单行
怕人说闲话，年少骑着他的二八大杠在村子外面等。
看见青春就说：“同学，快上车，一会迟到了。”
在那个很多人家都还没有自行车的年代，二八大杠简直帅呆了，什么时候骑出去都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青春横坐在后面，拧了一下他的腰。年少吃痛，车立刻走出蛇形。
“别闹，太危险了，一会掉沟里了。”
“敢——你掉一个试试。”
“要不你还是坐前面？前面凉快。”
“不了，都多大了，你也不怕人笑话。”
“我不怕，是你怕吧。”
青春转过话题说：“你以后会这样搭别的女孩子吗？”
年少不假思索说：“会吧，什么事都有可能，说不会肯定是骗人的。”
青春说：“你是故意的吧，你知道我说什么的。”
年少说：“别胡思乱想，好好念书。”
青春说：“我不许你搭——你慢点，还有大把时间，你是生怕到不了学校吗？再蹬我要下车了。”
年少只好把速度降了下来，青春抱着他，头挨在他背上，背后突然一片湿热。年少突然词穷了，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你别这样，一会就到学校了，我们又不是见不着了。”
“你说你可怎么办？我一直都觉得我们会一起完成学业的，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残忍，是不是我们平时走得太近，把运气化光了。”
“你可真能想。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总有一天你也是要步入社会的，我就当打个头阵，将来也好带你，免得你四处碰壁，被谁欺负。”
青春终于笑了，说：“别胡说八道，什么破比喻，你不是瞎家雀，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雄鹰，雄鹰总有展翅时，只是未遇东风起。”
车速再慢，总有到时。年少怕碰到熟人，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岔路上停了。青春感觉才一会，莫名其妙就到了，可是她不想下车。年少一只脚踩在路边的石墩上，两人还保持着来时的姿势，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年少才说：“该下车了，一会真迟到了。”
“迟到，迟到，你就知道迟到。”青春没好声气说：“要不——我们还是一起去吧，以你的威望，我们去叫校长让他们募捐？”
“可别，我也是要脸的，咱不强求，没有听说过谁靠募捐能完成学业的，一次两次，上大学怎么办——”
青春说：“可能到时就有转机了呢，没准你妈明天就回来了。”
“有转机现在就出现了，她不知道我今天要伙食费吗，还明天回来，等她明天回来再说吧，高考报名前回来都还来得及，你觉得可能吗——你别这样，这样下次我就不敢带你来了。”
青春这才下了车，眼睛红红的，看着年少心里很不是滋味。
青春说：“那你星期五记得要来。”
年少点头答应了，看着青春低头走路的样子，他更加难受，她一定是在哭，这一趟真不应该来。
年少这个正面形象突然变成了反面教材，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都是那些平时被他压得喘不过气的人，仿佛年少不在了他们就能出人头地似的。也不知道青春是怎么跟班主任说的，星期一半早班主任就来了。他不知道的是，这是青春故意诱导的，企图会有什么政策转机，毕竟他荣誉这么多。班主任本来也要例行家访，只是被青春逼得提前了。
不用上课，年少还没起床。班主任是问着路找到年少的，年少很不好意思，简单地洗了把脸。事实证明青春想多了，所谓家访根本没有意义，家里就年少，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虽是无奈，也只能例行公事而已。
不过后来年少想起，这个班主任还是很称职的，没有空口说白话，让他不要放弃学业之类的，教他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要自律自爱，不要做坏事。
年少礼貌性留老师做饭吃，还好老师没吃，不然要出洋相了，也就咸菜白米饭而已，没有更多。
晚上洗澡的时候，在江里摸了一条七斤多重的大草鱼。已经几天没沾荤腥了，看到鱼就两眼放光。没有准备酸菜，只能吃滚鱼片。还剩了几粒胡椒，拿酱油瓶碾碎了，鱼肉立刻变得鲜香可口。就油少了点，刷了油盅还不够，又到对面三爷爷家不问自借了半勺油。
三爷爷是村里唯一的风水师，据说当年道士留下的那一麻袋都是神神叨叨的书，村里就此诞生了风水师和八音队，一直传袭至今。年少不信这些，要真是那一袋书传下来的，那些理论性的东西也就算了，可是当时道士已经失踪，八音队唱的那些经调是谁教的，村里不可能有这样的天才，能认全字已经要翻烂好几本字典，没谁厉害到能创造出那些唱调，反正就是疑点重重，不足为信。
三爷爷没有子嗣，据说年轻时候有过老婆，因为跟谁搞破鞋，被浸了猪笼，此后一直没娶。三爷爷日常到处给人看风水，拿回来糖果饼干鸡鸭腿都会给年少吃，对年少的溺爱仅次于妈妈。年少回来三天了，还没见到他人，想来是去远处给人办事了。这种不问自借，想来三爷爷也是会同意的。可惜青春不在，没有口福。
草鱼的头尾鱼骨做了汤，鱼肉也就三斤左右，也就两大碗，年少正是能吃的年纪，轻松拿下还喝了鱼汤。想着老是去拿三爷爷的油也不是办法，突然之间也没有赚钱的路子，最后还是趁着夜色去找小舅，先缓一段时间再说。
三家的灯都还亮着，只是大舅和外公的门是关着的，只有小舅家还开着门，这是老天爷眷顾。小舅妈看见他就问吃了没有，年少说吃过了。小舅从里面走出来，年少也不扭捏，直接说：“小舅，家里没油了，能不能先借我十块钱，等我赚钱了就还你。”
“你这孩子，借什么借，十块钱小舅还是有的。”小舅进去给他拿钱。
小舅妈让他等一会，然后进厨房盛了一大碗油，用塑料袋提了出来。
看到年少这个样子，小舅妈心里很不是滋味，没忍住，抽泣着说：“你可怎么办——也别净买油，买点肉吃，吃完了再来拿。”
年少突然感觉自己罪孽深重，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小舅却呵斥说：“干什么，别把孩子吓着了——实在不行，你就来家里吃，多双筷子的事情，家里不缺你这口吃的，也免得你自己还要做。”
年少说：“不用，我自己会想办法的，只是突然之间还没来得及。”
大舅听到声音，走了出来。
看到是年少，气不打一处来，大喝道：“干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大晚上的来做贼是不是？真以为家里没人了，这是你能来得地方吗，看我不打死你。”
大舅抄起了门边的扁担。年少立刻提着油跑了出去，还好他留了个心眼，把车支在外面。
小舅说：“大哥，他还是个孩子，干嘛说得这么难听，街坊邻居听到了多不好，有气你也不能往他身上去。”
大舅说：“就你喜欢招惹这种野种祸害，你也不觉得丢脸，他爸干什么好事了，邻居左右是怎么说我们的，你就是不长记性。”
小舅说：“他爸是他爸，他有什么错，再怎么说他也是姐姐的孩子，是我们的亲外甥，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大舅说：“他是你亲外甥，不是我亲外甥，我没有这样的外甥，我丢不起这个人。不追到家里打他算客气了，看他下次还敢来，见一次我打一次，还反了他。”
“你这叫什么话？”
“都少说两句吧，大晚上的吵什么。”小舅妈把小舅拉回去了。
年少本来要逃的，看大舅没有追出来，他就听了一下墙角，听得心里满是委屈，也不知道要怪谁，要生谁的气。
那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仿佛整个人生都是黑暗的，看不见那种。不知道谁在路中间堆了几块石头，来时没碰上，回去带了倒霉，好巧不巧碾上了。年少正在胡思乱想，冷不防摔了一跤。伸手不见五指，油碗磕破了都不知道，碗口还把塑料袋划烂了，回去油只剩了三分之一，真是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