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希望破灭
人快不如火快，柴火大灶，饭不一会就做好了。年少也没什么胃口，就做了稀饭，就着咸菜草草对付了一顿。现在他已经不想妈妈是不是跑路的问题，他想的是自己要怎么办？下个星期的伙食费还不知道在哪里，补课费资料费也没交，不知要怎么办？没有伙食费，他可以一天三顿都回家吃，家里有一二八大杠，现在妈妈也不用了，他可以骑去上学，住校改走读。可是补课费资料费，马上就要开学交学费了，这都怎么办？
想了好久，即使他不愿意接受，答案却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读书生涯要结束了，没有其他可能。刚好学完了高中的文化知识，再复习一年，马上就能读大学，可是大学终究成了奢望，只能勉强算是读过高中。
年少心里堵得很，一万个不甘心，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只差没哭出来了。心里烦躁，脱了衣服到屋后的江里游泳，逆流而上，游了很久，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才上了岸。青春来了，拿着复习题在屋里等他，不多，也就有两道不会。年少去穿好了衣服，心不在焉给她讲解了一番，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懂。
两人又陷入了尴尬，平日里的随意、肆无忌惮、张口就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年少是不想说话，而青春生怕说错了话，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年少有心事，直接就导致了青春也不开心。好在青春妈又当了回救世主，把青春喊回去睡觉了。年少也累了，身心皆累，没有彻夜难眠，反而睡得比往常都早。
第二天半早，年少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甘心。因为老年近些年的行为让人所不齿，家里也不管不顾，妈妈时常去外公家求助，蹭这蹭那的，外公大舅他们已经对年少他们很不待见，每次都会把妈妈臭骂一顿，让她别回娘家了。只有小舅每次都会给年少买零食吃，小舅是他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他也要去试试。
离得也不远，年少骑着二八大杠，厚着脸皮就去了。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小舅妈下地了，小舅也没在家，还没等年少把话说完，外公大舅他们就把年少赶了出去，还好跑得快，不然非挨揍不可。年少在心里安慰自己，也不能全怪他们，只是在这当口遭受这些，心里非常难受。
好在运气还不错，没离开多远就碰到小舅刚从外面回来。小舅也不知道妈妈离开了，更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却断定绝不可能是跑路。年少把来意告诉了他。
小舅很是为难，沉默了很久才说：“如果我有能力，我眼睛都不眨一下，肯定会支持你。可是情况你也知道，你表弟表妹也在上学，他们上个学期的学费还欠了一些，眼看就要开学了——”
其实年少也知道这些，他也知道不可能，只是还抱了一丝幻想，现在幻想破灭了。看到小舅为难的样子，他恨不得扇自己耳光，男子汉不应该让人这样为难，提都不要提——都是不死心害的。
年少强行挤出些难看的笑容，自己却不自知说：“没有关系，我也只是随口问一声，我明白的——那我先回去了。”
年少上了车。
小舅说：“你着什么急，吃了饭再走。”
年少说：“不了，一会家里剩饭，已经没有猪了。”
“你这孩子——”小舅叹息了一声，难受了吧。这小子念书灵啊，应该有出息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搞错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也是小舅无能，对不住你啊。
小舅充满了无奈，看着他瞬间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年少上车就差点没把链条蹬出火星来，只听耳边呼呼风声，路人一闪而过，终究他还是没顶住，哭了。他没有直接回家，只是漫无目的地奋力骑车，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不知道骑了多久，实在骑不动了，他才把车扔在了地上，连支都没支。一切都结束了，努力争取过，最后老天爷还是这么安排，他欣然接受了这个现实。一个人在路边发了很久的呆，看着人来人往，吹着微风，也不知道下一站是什么。打小尿尿和泥，见天就到处野，然后就一直念书，现在书也念到头了，不知道何去何从，突然就没有了方向。
等他整理好心绪，回到家里，青春已经去找了他八遍，一直找不到他，也无心看书，一直在担心他，生怕他会想不开。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了，青春问他去哪了。
年少也没敢告诉他，随口说：“出去瞎溜达，还能去哪？”
“那你怎么办？你是怎么想的？”青春也不回避了，早晚要面对的。
年少说：“还能怎么办，我已经不想这个问题了，我没有别的选择，我不念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补课费资料费等我有钱了就交，不会少他们的。那些书你要就拿去，不要就扔了，让人把我的衣服拿给你，等下个周末你再拿出来，我去接你，在学校外面的柳树那等，你别出来这么快，等他们都走了再出来。”
“你不念了？你怎么能不念？你是怎么想的？”青春想过很多可能，就算是自己不念了，她也没想过年少会不念书。
年少说：“我也不想，我能怎么办，我没有办法。”
青春说：“那你也不能不念，你不念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念得下去，我也不念了。”
年少说：“别傻了，别身在福中不知道福。首先你妈就不会同意，她会打断你的腿，你跟我不一样，还是好好念吧，念出点名堂来，不要让人看扁了。”
青春说：“那你怎么办？你就是个骗子，我们说好的考同一个大学，选同一个专业，你怎么能不念。”
年少说：“对不起，我食言了。”
青春说：“我不同意，反正你就是不能不念。”
青春心里很难受，一着急就哭了，她根本不接受这个现实。
年少刚过了这个坎，倒是不难受了，勉强挤出些笑容说：“你哭什么，我都没哭，不念书又死不了人。好了，好了，一会你妈又该说我欺负你了，哭得像小花猫似的，一点都不好看。”
青春说：“你才是小花猫，就知道笑话人家。那你是准备要去外地打工吗？”
“打工？走路去啊？哪来的路费，去哪打？没想过。”
同村的人就这个路数，不是去外地打工，就是跟爸爸在附近干工地，剩下的就是让人所不齿的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之辈，青春当然不觉得年少是后者。
青春说：“那你有什么打算？”
年少说：“暂时还没有，先玩着呗。”
青春警告他说：“你可别跟那些人学坏，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年少说：“你觉得可能吗？”
青春说：“谁知道，我也没想过你不念书，你现在不就这样。”
年少说：“那怎么能一样，我向你保证，不会跟他们为伍。”
青春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说：“虽然我没这个能力，但是我尽量把你那份也一起念了，你记住将来有一份是帮你念的。”
年少说：“你傻不傻，千万不要这么想，你不为谁，就是为自己念的。”
青春说：“我偏不，我就是要帮你念。”
青春的爸爸年轻的时候在江那边的砖厂干活，结果窑塌了，不幸身亡。老板赔了一些钱，还要负责青春的整个学业。就因为没了爸爸，青春小时候没少遭人白眼，还到处被人欺负，就年少一直帮他，被排挤了，也是年少一直不离不弃。虽然他经常说她笨，还捉弄她，可是教她做题的时候总是很耐心，她能有今天，都是年少的功劳，不然可能她小学都念不完。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把自己的资源给他，让他去念，他终究是比她念得好，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年少也有过那么瞬间的嫉妒，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他真的闪过邪念，老年为什么没有被砖窑压死，不然他就可以去念书了，反正他在这个世上也是多余的，除了给他生命，这个家有他没他没什么区别。可是最后又觉得，如果老年真的被压死了，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爱死不死，最后都是命，何况像老年这样的人通常都会祸害遗千年。
周末一眨眼就过去了，又是该上学的时候了。青春心情一直很低落，出门看了看年少家的方向，终究还是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去上学，好多年前的事了，从那以后他们一直都是一起上下学的。她本来想去看看年少在干什么的，最后还是忍住了，她怕看到年少她不想看见的样子，而最终也没能改变什么，耿耿于怀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出了村子她就笑了，笑得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