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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苏奶奶病危

  苏言盯着她身上的两张船票。

  船票就是一张薄薄的纸,没什么重量,可男人将这船票扔向她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这东西砸得她的肺腑都移了位。

  她就坐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不知枯坐着多久,直到教会医院给她打来了电话。

  ……

  苏言连鞋都没有穿好就跑出门,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教会医院。

  她冲到奶奶的病房外,隔着窗看到白衣大褂的洋医生正在抢救奶奶。

  她浑身的每一寸皮肤都绷紧了,十指不自觉地紧攥成拳,指尖都被捏得泛了白。

  奶奶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一个亲人了。

  洋医生叹着气走了出来。

  苏言跪在他面前,哭得满脸都是泪,她哽咽道:“医生,求求您,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花多少钱,我只要奶奶活着。”

  “苏小姐,老人家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只能做开胸手术求取一线生机。但…开胸手术费用昂贵,之前我也跟你提过几次,你现在筹钱筹足了吗?”

  苏言摸了摸布袋子里沉甸甸、硬邦邦的大黄鱼,点头。

  陆兆北施舍给她的,加上她这些年存的,应该是够了。

  洋医生见到钱,很利索地去准备手术了。

  苏言站在手术室外,脚底的烟蒂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靠在墙上,右手指尖夹着香烟,她深深地吸,重重地吐,思绪便也随着这忽浓忽淡的烟雾飘得很远很远。

  她这一生,从出生到现在也就匆匆十八年,回想起来只有和陆兆北比邻而居的那几年算得上幸福。

  那时候的他们虽然住在整个海城最贫穷最脏乱的棚户区,可他们也有自己的快乐。

  每天公鸡打鸣后,陆兆北就会从两家相连的院子里爬进来,用狗尾巴草去挠她痒痒,笑着喊:“苏丫头,再不起床太阳都要晒屁股了哦!”

  她总会和他闹一阵子才能心甘情愿地爬起来。

  他记得他会骑着一辆从垃圾堆里找出来的破旧自行车带着她满海城逛,那时候少年青春洋溢,眉宇发梢间都是蓬勃的朝气,笑着对她说:“你别看这辆车是捡回来的,我全部都洗过了,换了的零件也全都更换了,你就放心坐。我答应你,等以后我发达了,就去舶来品市场给你买辆崭新的。南烛哥哥啊,要带着我的小丫头走遍大江南北,阅尽大好河山。”

  她那时才八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也不知害臊地搂住陆兆北的腰,软软的脸蛋儿就贴着少年宽阔的背,问他:“奶奶说我们长大了都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小家。等你结婚了,我们是不是就不能每天厮混在一起了?”

  “不会的,我如果要结婚,要娶的人只会是你。”

  那一刻,小小的苏言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心动。

  她愣了半晌才傻傻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那天风声太大了,路边的枯树叶簌簌地往下落,少年的声音都被吹散了。

  陆兆北停了车,将小姑娘从后座位上抱了下来,按着她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苏丫头,我要娶的人只会是你,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她脖子、耳根子全红了,迫不及待地说:“我已经长大了。”

  陆兆北轻笑,那时候他也就十三岁,但少年老成,揉了揉她的发,“你放心,我跑不了。我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你,就算你这小丫头走丢了我也会找到你。”

  那一天,秋风阵阵、落叶纷纷,到下午更是阴雨绵绵,她却觉得春风满面,蹲坐在院子里看着邻居们忙进忙出,打水吆喝,竟然感到了甜蜜。

  当天晚上她就挽着苏奶奶的胳膊问她:“奶奶,你几岁嫁给爷爷的呀?”

  “十八。”

  她算了算,还要十年呢!

  “那奶奶,姆妈嫁给阿爸的时候几岁?”

  苏奶奶以为苏言是想父母了。

  她拉着苏言的手,将小丫头抱在怀里,“你姆妈很爱很爱你阿爸,当时啊吵着闹着非你阿爸不可,所以她十四岁就进了苏家的门。小言儿,你要记着你的父母非常恩爱,你是爱滋养的孩子,虽然他们早早离你而去,但你并不比其他孩子少些什么,你懂吗?”

  苏言点头,心思已经飞远。

  她离十四岁还有六年。

  六年总比十年好等。

  那一晚,她睡得格外香甜。

  那之后她愈发黏着陆兆北了,整个棚户区的人都知道苏言就是陆兆北的小尾巴。

  他教她识字、读书,教她下棋、作画。

  他耐心地教,她认真地学,小苏言总是不懂为什么她的南烛哥哥会懂这么多,不仅是长相,就连气质风度都和这个常年散发着恶臭气息的棚户区格格不入。

  后来,在她十一岁那年,陆兆北终于向她解答了这个疑惑。

  那一日,她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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