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赵匡义的娘子不是他杀的。”
符娘子愕然无语。
这？这是何意？方才在殿里，官家对赵匡义想娶六姐的事情不置可否，态度却是不反对的。怎么又让四哥传来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好明说的吗？
符娘子把关照放下，想去问个明白。刚迈步又停住了，官家自己不说却让四哥传话，这一定有什么用意。自己马上就去问，似乎不妥。还是等等，官家刚回宫，今天晚上很有可能让自己侍寝，不如到时候再问。想到侍寝，符娘子又想起官家一向威猛，月余不见，今晚自己大概又要吃些“苦头”了，忍不住两朵红晕飞上了脸颊。
关照一直观察着符娘子的神色，见她先是愣住，然后变幻不定，接着面带娇羞，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不过，这颗种子总算是种下了，现在只需要等它生根发芽，适当的时候再浇点水，施点肥，就够了。
原来，当他听到赵匡义年纪轻轻就死了老婆的时候，猛地想到了《白鹿原》。他记得特别深刻，白嘉轩一连死了六个老婆，传言沸沸扬扬，说他下面的东西长的可以当裤带，头上有倒刺，甚至可以放出毒来，命中克妻。人们对这种八卦传闻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到了21世纪依然如故，何况古代？更要命的是，郭荣给了他一个好机会，他传的可都是真话，断章取义，辩无可辩，却又给人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随便脑补，比谣言更有杀伤力。
晚上关照和郭荣、符娘子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想到这招神来之笔，忍不住喜形于色。
符娘子都感觉出来了，问到：“四哥，你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糟糕，得意忘形了。关照赶紧找补，“我见到爹爹高兴。”小马屁拍的啪啪响，郭荣也笑了起来。“爹爹还给了我两个小狮子。”
符娘子打趣问：“那到底是因为见到爹爹高兴，还是得了狮子高兴？”
“都高兴。”
郭荣笑道：“四哥，你可是长大了，越来越会说话了。”又对符娘子说：“我小时家道中落，没读过什么书。长大些随人贩茶，后来又随太祖从军，空闲时虽读了些书，但常觉得还是少，不够用。原想着再过两年让四哥开蒙，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也可以早点读书了。我已命礼部推选人品、才华俱佳的侍读学士，下个月便让四哥拜师读书。”
符娘子对郭荣的话向来是惟命是从的，也知道读书是件好事，虽然心里怕四哥这么小会吃苦，但也连连称是。关照心里很高兴，整天对着一帮没什么文化见识的宫女宦官确实无聊，能和这个时代顶尖的读书人学习当然是件好事。他前世对传统文化也算是有些兴趣爱好，穿来之前，每天还和家里老大一起看连环画版的《孙子兵法》和《史记》，还是他小时候父亲给买的，30多年前的黑白手绘，非常经典。
“不过一个人读书是闷了些，我再让大臣们家里有年龄合适的孩子也选几个伴读，四哥就不孤单了。”
“四哥，还不谢谢爹爹。”
关照只好装模作样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郭荣笑着说道：“四哥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尽管问先生好了，让先生头疼去。”一家人都笑了，其乐融融。
晚上，关照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一眼看到郭荣时，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作为后世来人，皇帝不过是电视剧里的NPC，没什么可畏惧神化的。而且，今天见了郭荣，感觉他不过普普通通，中等身材，可能是常年征战，人倒是不胖。单眼皮，眉毛有些呆板，好像是假的。留着八字须，满脸疲惫，有些黑不溜秋，也没什么王霸之气。但接触下来，没想到郭荣不但对儿子疼爱有加，做事也雷厉风行，生活又俭朴节约，跟影视剧里的皇帝差别很大。就是可惜，天不假年啊。
福宁殿后方的寝宫。一番酣战之后，郭荣揽着符娘子心满意足，神清气爽。战场上积累的戾气、疲惫、心火消散一空。符娘子服侍官家清洗干净躺回床上，想起了白天的事，忍不住问到：“官家，白日里四哥从福宁殿出来，跟我说官家告诉他，赵匡义的娘子不是他杀的。臣妾不太明白。”
郭荣一怔，过了会才想起白天和四哥闲聊的话。忍不住笑道：“这小孩子说话没头脑。他说不想让六娘嫁人，想让六娘陪他玩。又说什么看到螳螂打架，公螳螂把母螳螂吃了，就问是不是赵匡义把他原来的娘子也给杀了吃了。我当然跟他说赵匡义没有杀了他娘子。”
符娘子心里石头落下，趁机挑明了问：“那官家愿不愿意让六娘嫁给赵匡义？”
郭荣道：“六娘又不叫我爹爹，我愿不愿意有什么打紧？这事得须魏王做主。不过六娘和你生的一样美貌，嫁给赵匡义倒是便宜他了。”
看了一眼面若桃花，潮红未消的符娘子，郭荣又道：“你的事我却做得了主，还不叫一声爹爹。”
符娘子含羞垂首，嘴里轻轻的吐出一句“爹爹。”
郭荣雄风大振，翻身上马，气吞万里如虎。
第二天，符娘子懒洋洋的坐在窗边塌上，晒着太阳休息，心绪有些杂乱，官家昨夜里说六娘美貌，嫁给赵匡义便宜了他却是何意？难道官家对六娘有意？六娘也羡慕两个姐姐嫁给了官家，难道他二人彼此喜欢，却又怕自己不悦，不敢明说？虽说现在后宫里加上自己才3个妃子，可官家正值壮年，哪有不喜欢美女的道理？自己的父亲妻妾成群，光孩子就生了九个，八个叔伯家里也是莺莺燕燕，繁花似锦。说起来，祖父也是妻妾满堂的。看来男人都是如此。
想到这里，心里又泛起一阵妒意。觉得郭荣吃着碗里，又看着锅里。不过转念一想，官家春秋鼎盛，又有意一统天下，屡战屡胜，南唐打不过就送美女，那吴越、后蜀、南汉、南平这些会不会也送呢？江南女子长的灵秀温婉，与其让别人和自己争宠，还不如让妹妹进宫。
想到关照那句话，又有几分担心妹妹。赵匡义不会为了娶六娘以便和官家做连襟，而真的杀了自己的娘子罢？她听父兄讲过吴起杀妻求将的故事，男人为了功名利禄，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这个念头又吓了她一跳，连忙暗自摇头，却怎么也挥散不去。思来想去，没个主意，有些懊恼。
关照一摇三晃的走了进来，爬到塌上依偎在符娘子身边说到：“姨娘，我想去后苑玩。”
“你自己去吧，姨娘今天有些累了，不想动。”
“那我也不去。”
“好，你也在这里晒晒太阳，吃些果子可好？”
关照现在对酥油鲍螺吃上了瘾，天天缠着符娘子要。符娘子可怜他，宫里因为太祖的诏令，平日里确实没什么好吃的，所以便常常让人去买。关照吃了几个之后，对符娘子说：“姨娘，你不是说六姨娘也爱吃吗？这几个留给她来了吃。”
“四哥可真是个好孩子。你吃吧，吃完再去买就是。要不放坏了。”
“六姨娘以后不来了吗？”
“怎么会呢？”
“你不是说外公让他嫁给那个…那个…”关照故意引着话题。
“傻孩子，外公还没最后定下呢。”
“我不想让六娘嫁给他。”
“为什么？”
“我想让六娘陪我玩。六娘长的像娘娘。”
符娘子假装生气说道：“我也可以陪你玩，我长的也像你娘娘啊。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可是姨娘要陪爹爹，还要做许多事，老不陪我。”
符娘子虽然未被册封为皇后，但一来她是前皇后的妹妹，二来又是魏王的女儿，比起作为礼物送来的秦、杜二人，身份相同，实际地位不言而喻。郭荣时常亲征在外，回来后又政事烦劳，不耐烦后宫的零碎事。娶了符娘子后，宫里事务便交给她管理。她在家时虽也跟着母亲学过管家，但骤然之间掌握一个皇宫，虽说规模不大，人数不多，但加上有个娃娃要照顾，有个皇帝丈夫要磨合。从一个娇滴滴的王府千金变成了妻子、主人、母亲，还是让她头疼了一阵。好在有原来跟在姐姐身边的阮尚仪帮着，才慢慢熟悉。郭荣前一阵出征，宫里事少，她还能多陪陪四哥，可郭荣一回来，宫里的事务便一下子多出了不少。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可怜这小人。
“那过两日再让六姐进宫陪你好不好？”
“今日不行吗？”
“今日来不及，明日吧？今日我就让人去通知一声，明日一早就让她来。”
关照点了点头，趁热打铁，不赶紧把事敲定，万一老符同意了可就不好办了。
第二日符六娘便带着几个孩子进了宫。不巧的是今日有雨，众人便在符娘子的宝慈殿里玩耍。
雨丝纷落而下，激起泥腥味，顺着支起的窗棂空隙飞进屋里。关照坐在符六姐怀里，拿着酥油鲍螺往她嘴里塞。符六姐笑的眉眼弯弯，直夸关照：“四哥，还是你有良心。他们几个见了好吃的只顾自己，哪里想得到我。”
害你当不了大宋朝的皇后娘娘，算是补偿吧。关照趴在她的耳边故伎重施，
“姨娘跟爹爹说了，外公让你嫁给那个赵匡义。爹爹说，赵匡义没有杀他娘子。”符六姐一下子愣住，这没头没脑的什么话？她眨巴着眼睛，好一会才开口问：“四哥，你在说什么？”
“就是我告诉你的啊。”
再问，关照就只管摇头。
符六姐呆呆的坐着，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下可好了，回去就告诉爹爹和娘娘，看他们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