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并未因此恼怒，反而笑了笑，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汪国胜。
“这是我昨天傍晚在下面扛货记下的补货单子。大部分店铺都会在周日下午快结束的时候补上周末销售的空。您阔以看哈。”
从报纸上撕下来的纸片上面零零散散记录着家电市场做影音的数家店铺的补货量和补货品牌。
单子上大信的电视补货量是零，收音机有四台。而明华有六台电视，收音机十八台的补货量。义诚的补货量则是八件电视，收音机有十三台。
汪国胜拿起来，只是大略的扫上了一眼就知道基本上是这个些情况。
他将手里的烟掐灭掉，收起了戏谑，眼睛直直的看着周寻，想要从少年消瘦的脸上探究出什么。
“你晓得大信情况不好，为啥子要来？”
周寻充满自信的抬头直接对上了汪国胜的目光。
“情况好的店不一定需要多个销售，销售成绩差又压货太多的大信一定需要一个不拿工资的销售。”
这句话犹如钢针一般，正好刺在大信和汪国胜目前的痛点上。
但是汪国胜对周寻的话却只是不置可否，仍旧自顾自的抽吸着自己手中的香烟。他很清楚周寻说的在理，但是实在对这个半大小子没有太多的兴趣。
而且作为商人的他是最清楚，世界上没有免费午餐这回事的。所以他在等待周寻说出自己的要求。
周寻也知道汪国胜心里的想法，所以十分平静的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我不要工资，只要您能够分成给我。一周之内，从我手中销售出去的电器，前三台我什么都不要，五台以内，我要收价格的百分之一，五台以上我要分百分之二。这个要求我觉得您阔以接受吧。”
那个时候绩效这个概念还没被普及，甚至销售这个说法都并不是广为人知。只是普遍将负责售卖的这些人叫做售货员，拿固定工资。
所以这个要求要是放在其他门店，周寻肯定会被直接赶出去。
当时生意更好的义诚也只有一个销售，按照他们的销量，以这样的分成方式来算，一周，这个销售就该拿一两百了。
那简直不能够想象。
但大信却不一样，销量惨淡至极，按这样的算法，就算把眼下的销量全给算在周寻头上，也未必有在楼下搬货赚的多。
汪国胜稍稍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笔交易是值得的。
要是周寻有办法带动销量，自己赚的更多。没有办法，也绝不算亏。
他从柜台里掏出一叠子说明书和一个小册子拍在柜台上。
“这是这些东西的说明书和定价单，自己看吧。”
周寻知道这是默认了自己的要求，拿下说明书，给汪国胜鞠了个躬。虽然他和汪国胜不过是各取所需。但是要让一个半大小子进店打工还是需要些决断和勇气。
他对能够给他这样机会的汪国胜是感激的。周寻的确需要这份工作来改变家里的状况。
“谢谢，今天下午我就会开始工作的。”
周寻将定价单上的内容记下后，只是拿着那叠说明书离开。定价单这个东西牵扯到太多同行竞争之间的事情了。他不愿意让汪国胜只当他是个鲁莽的毛头小子。
但得到了销售工作的周寻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继续留在了商场门口将搬货工作做完。他的搬运工作是刘民介绍的。
虽然已经得到了大信的工作机会，但是周寻不想不通知工头一声就直接走人。那样只会让工头觉得刘民找的人不靠谱，因此迁怒于刘民。
好不容易搬完了所有的货物，周寻才找到工头说了自己以后不来的事情。
工头只是意思意思挽留了一下，就爽快的结了当天的工资给周寻。毕竟不是看在刘民的情分上，他根本就不可能要这样一个瘦得和鸡崽子一样的少年在搬运队上班。
忙完了这事儿，周寻就赶紧飞奔回家吃了些饭菜。然后冲了个澡，将自己身上满是汗臭味的衣服给换了下来。
下午就该区大信做销售了，周寻可不愿意带着一身汗臭将顾客给全部熏跑。
付英发现儿子匆匆忙忙的就要出门，赶紧放下了正在清洗的碗筷。
“寻娃儿，等一下！”
听到母亲的声音，周寻单脚翘起将鞋给套上，一边大声回应。
“妈，咋了？我下午还有活呢。”
付英拿着一枚水煮鸡蛋急匆匆的走过来给周寻塞到了手里。
“你中午就吃了两口饭，这怎么能行，把鸡蛋带着，饿了吃。”
握着鸡蛋，周寻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乖巧的将鸡蛋揣到了自己兜里。
对于周寻来说，父母是最重要的。不论是前世还是重生后，周建国和付英两口子都在尽力将最好的给他。
可惜在前世，早期沉重的债务和之后事业的繁忙，让周寻根本没有任何时间陪伴家人，工作的烦闷也时常被他带到家庭当中。
甚至在年少无知的时候，周寻也曾经在心里埋怨过母亲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豪赌，让自己根本没有机会享受十几岁的无忧无虑。
如今，两世为人，重新拥有走向光明的机会，周寻才深深的感觉有时候贪念或是执念太重真的会让人忽略很多原本美好的东西。
想到这里，周寻对母亲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妈，你放心，我一定让你过好日子。”
原本在家里破产之后就被愁苦笼罩的儿子突然流露出这样的笑，让付英不禁觉得有些心酸。如果不是这些事情，周寻原本应该正在课堂中好好念书，而不是每天为了一口饭吃出去跑生活。
“娃啊，妈不要什么好日子。妈只要你健健康康，过得开心。债我们可以慢慢还。你别累垮了。”
听到这句话，周寻有些动容。前世母亲也曾对他说过，只不过自己却从未听进去，一心扑到了赚钱上。
他背过身掩饰着湿润的眼眶，压抑住颤抖的喉咙才敢回答母亲的话。
“好…那妈，我先出门了。”
看似潇洒的跟母亲挥了挥手后，周寻就出门往商城那边奔去。
他肆意的奔跑在道路上。1995年的蜀城并不像后来一般常年被浓重的雾霾所笼罩。路上没有太多的汽车和匆忙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的是各家的饭菜香味。
进商城之前，周寻对着街道旁的浅浅水坑照了照。
虽然因为干体力活晒得黑了一些，但大体上看来还是显得十分青涩。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张脸后活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
周寻知道，稚嫩的脸庞在他销售电器的道路上会成为一柄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