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飒在图书馆一楼绕了一圈，确认过飘窗和燃影习惯使用的桌子都没有熟悉的小灰影后，抬头往二楼看去。
图书馆太过安静，静到仿佛除了自己没有其他生命存在。他不敢肯定燃影在二楼，因为他也不知道一年级的课表。 或许还在上课？
看了自己手里拿的小说，他还是选择走上楼梯。刚踏上二楼，就看到他在找的人窝在沙发里看书，一双驼色的帆布鞋整齐的摆在地上。
寻飒轻声走到桌旁，拉开木椅坐下，虽然他已经知道燃影看书时会因为太过专注，对周围发生的事浑然不觉，甚至连声响都无法干扰他阅读，但还是会下意识放轻脚步。
低头看了散布整桌的纸张，他将手上的小说和电脑放在桌上仅有的空位，大致读了一下纸上的内容，找到先后顺序后才依序拿起仔细阅读。
他特别跳过故事架构图，深怕一不小心知道之后的剧情，减少了其中的乐趣。
距离第一次的阅读，燃影故事里的少年透希已经与火龙地焰又旅行到了另一个城镇，城镇里的人们热情接待他们，丝毫没有被地焰庞大的外型吓到，也没有因为透希眼里移动的指针而感到害怕。
每读完一张，寻飒会尽量摆回原本的位置，所以等他读完桌上全部的纸，桌上还是保持最初的模样。
看向动作完全没有改变的燃影，他不禁佩服那份集中力，除了上下移动的眼球和翻书的手，身体的其他部位仿佛都被静止。
他还记得第一次交谈时，燃影手里拿着的是“春风似刃”第三集，现在在读的则是第二集，大概又是重读。
书封上显眼的星盘一眼就能辨认，星盘里的图案根据每一集的内容会稍微变动，虽然乍看之下很相似，但只要是读过的人就会知道其中的差别。
他移开视线，戴上眼镜，拿过一旁的电脑，放在膝上打开文件档开始打字。他已经独占这栋图书馆两年，以为会一直持续到毕业，没想到新学期才刚开始，就发现习以为常的宁静中多了一个人。
看起来很怕人的学弟最初还一直戴着帽子，几乎盖住整张脸，像个小灰影似的默默看书。尽管讶异，但只要不会打扰到他，他也不会太在意。
那天会擅自读燃影的手稿完全是个意外，摆满桌子的纸张和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引起他的注意，忍不住偷看上面写了什么。
结果才阅读一个段落，就不小心被里面的奇幻色彩吸引，他已经很久没有读到那么有趣的奇幻小说，也很久没看到那么多手写的字，更久没对身外的人事物产生兴趣。
有了第一次的交谈，之后谈话也变得容易许多，不过每次都还是由他主动搭话，而且还必须等到燃影写完一个段落，或是看完整本书，就像必须等到钻入书本世界里的意识回到现实。
他在猜想，也许是因为可以完全投入小说里的关系，才能写出吸引他目光的小说。同样作为创作者，他能感受到文字间的磁力，就像共鸣，只有热衷于那个领域的人才懂的共鸣。
“地焰，如果是你，会怎么回答二月的问题？”
听到燃影突然的喃喃自语，寻飒抬头往沙发看去，沙发上的小灰影还未发现他的存在，而是用有些迷茫的眼神看向一旁的空地。
地焰？
寻飒反射性看了桌上的手稿一眼，他记得里面的火龙也叫地焰。当他又再度看向燃影时，浅褐色的澄澈双眸也刚好对上他的视线。当他看到燃影眼中的警戒时，随即拿下眼镜。
他知道燃影不喜欢眼镜，虽然跟他解释过眼镜纯粹只有抗蓝光的功能，但燃影看到眼镜还是会下意识的起戒心。
一看到寻枫拿下眼镜，他眼里的防备总算解除，穿上鞋拿着书走到桌旁。
“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在你看到一半的时候。”
“上次推荐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嗯。”
燃影拉开椅子坐下，拿过摆在一旁的书。那是上次他推荐给他的书，是关于平行时空的故事。燃影目前推荐过两本书给他，虽然之前都没看过，题材和剧情也不差，但对他而言有些枯燥无味。
“觉得好看吗？”
不想辜负那双期待的眼睛，可是他也不想说谎。
“还好。”
“除了恐怖悬疑类，其他都没什么兴趣吗？”
“也不是，只是觉得这本还好。你在看孤斋的书？”
“你知道十二孤斋吗？”
“知道，算是都有看过。”
“我也看过他所有的书，目前最着迷于“春风似刃”。十二个杀手，分别以十二个月份命名，里面我最喜欢二月。”
“为什么？”
“因为二月不会动摇，坚持他的原则。尽管他很不受控，又杀了很多目标之外的人，甚至连其他月份都杀，但我不会因此讨厌他。在书里，大家称他为怪物，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其实他杀的人都犯过错，个性扭曲，看不起周遭的人。也许这样的惩罚有点太重，作为人也太过冷血又残忍，不过二月在杀人前都会问一个问题，给那些人一个机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答对就是了。我觉得，他似乎在等答对问题的那个人出现，那应该是一种测试，只要答对了，就代表那个人还没有那么坏。”燃影异常兴奋的说着，连声音也比平常大了一些，爱书成痴的小灰影对孤斋的喜爱超乎他所预期。
“你喜欢哪个杀手？”燃影问。
“也是二月吧。”
“果然！虽然他是主角，不喜欢也有点奇怪，但很多读者不喜欢二月。”
“除了桌上的还有别的吗？”
寻飒指了指桌上的手稿问道，他注意到笔记本里还夹着几张纸。比起二月，他更在意眼里有指针的少年。
“你想看？”燃影一脸讶异。
“很有趣。”
“真的？”
寻飒不想再回答一次，总觉得再继续下去会进入无限轮回的鬼打墙。
“从来没有人觉得我的故事有趣……现在只写到这里，如果有写新的再给你看。”
“嗯，说好了。”
怕燃影反悔，他任性的下了约定。其实他不需要怕看不到，因为他知道要去哪里找人。
茶色的眼眸眨了眨眼，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不过渐渐的扬起笑容。看到没有杂质的微笑，让寻飒松了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近人，与人的相处变得不太熟练，还好燃影没有因此疏远他。他暂时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知道总有一天会被发现，但还是想维持普通人的身份久一些。
燃影动手整理桌上的纸张，按照顺序一张张收回，寻飒自然的从桌上拿起下一张递出。燃影愣了一下，看了正确的手稿，道谢接过。两人很快就收拾好桌面，一起走出图书馆。
外面天色已暗，在图书馆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他看燃影戴上外套的帽子，挡住栗色的头发。
没走多久，小灰影停下脚步，稍微把帽子往后拉了一些，抬头看向散发着黄光的路灯。
“在看什么？”他问。
“盲蛾。”
“盲蛾？” 寻飒朝路灯看去，他没看到半只昆虫。
“一种精灵，身后有小小的翅膀。它们看不见，眼睛的部分一片平滑，但会被灯光吸引。它们吸取光，让自己也能散发光芒，并让同伴知道自己的所在。但外在的光很容易消失，所以必须常常补充。”
燃影专注的看着路灯，尽管抬着头，他也只看得到半张小脸。
这个安静的小灰影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氛围，仿佛活在故事之中，看到的世界比他看到的有着更加缤纷的色彩。
“你看到的世界很不一样。”
“我知道，很怪。”
“不会怪，只可惜我看不到。”
他知道燃影没有说谎，那像是一种天赋，当说故事的人能真正看到自己所创造的生物，故事里就会寄宿着迷人的生命力。
如不会熄灭的火苗，清澈的光芒会吸引人靠近，温暖但不会使人灼伤。他很羡慕，如果他也有燃影的双眼，也许这个世界就不会那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