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少年道别,自是另一番心情,好在与妇人解说,倒也冲淡了些。
妇人姓李,江南对她也未多说别的,相识之人,也不在这一刻,且先回室,却也不甚急迫。妇人也还好,对救了自己的人千恩万谢,江南所言自是无有不从。
两人并行至小巷,转角时,突地光线一暗,一个黑影从拐角猛冲出,擦过两人身边,带起一阵风。
李妇道:“那是隔壁邻家的宇仔。”
她一说,江南便省过来。这家人也是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不过现今生活无忧,没有什么困顿过不下去的说法,社会上只要手脚勤便,一般也不会遇上什么难事,就算遇上难事也不会太过困难。记忆中,都是些天气晴好的日子。而这家也是一般,平日里,这小孩也很有礼貌,远远的见人就喊。江南这样寡淡的人,相处也不错。前不久,因成绩好,读了重点中学,路见母亲,都是阳光灿烂、喜气洋洋的感觉。
而宇仔,这时却冲行远去。
在这绯色月下,冲向他们的来处。
江南头痛欲裂,今夜所经事不多,去处处伤神。
那少年的叮嘱犹在耳边,而自已说出的话未仍远。
其实,也没有什么选择。
对吧。
这世界,谁给谁选择。
江南在心底恨恨的想,在那站了几息。刚打定主意,准备转身,去追张宇。
正此时,一只手从暗处抓向江南。
江南骇地一惊,急跳远躲开,再转首,却发现是妇人的手。
她的左手。
那只手,上下摇晃着、曲张着,似极了溺水人的手在湖面上伸张。
“这怎么办?”李妇与江南隔着五尺,只能远远问道。
江南不及多想,“现在很危险,我去叫住他,你一个人先回去。”
便立转身,去追张宇。
刚远两步,江南却是有些疑惑。
自已站在她的右侧,她未侧身,如何用左手去拉自已。
何况自已与她站地不近。这样的距离,刚才她怎么就要拉上自己?
心里一阵发寒,却也不去多想,这夜晚里奇异事情太多了。
心中情急张宇的事,天空又是绯月,便将所想丢到一边。
张宇动作很快。就这几息的时间,便不见了踪影,江南加紧步伐,大喊着追去。
眼见得绯月颜色又在暗变。
心里又是急迫,又是紧张。
再回首,见周边的黑影蠢蠢欲动,心中一闪念。
但终是放下,更大声地叫唤张宇,更快速的奔行。
夜里的空气,有些清凉。
迅速的奔行,大声的喊叫,急促的喘息,于是那清冷的空气也急速的冲进肺里,刺得生痛,惊得心痛。
这痛,又一路蔓延,经了手脚,传上头脑。
怒火又燃起了。
但这,不仅仅是对张宇的行动,更多地,却是针对自己。
为这一时,那一刻。
很久没有这种无能狂怒感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
紧紧追赶张宇五、六息后,焦急的情绪、燃起的怒火,仿若在内燃机中无限压缩,就要爆炸了。
而这时,终于转过了巷尾,来到了平坦的公路,终见张宇跪在路边。
月当空,夜正寒。
江南远见了张宇,心情却是平缓下来。
放缓了脚步,慢慢过去。
月色下,少年清稚的脸上挂满泪珠,侧脸看去,深沉的悲痛凝起眉目,无一丝生气。
“张宇,怎么回事,别这跪着,回去慢慢说。”
“这不是那个世界,什么都没了……”张宇没有理会江南,口中喃喃自语。
“现在很危险,我们回去再说。”江南大急,用力拉拽。
张宇回过脸,“回哪去?去哪里?没有人了,人都不见了。”
“开什么玩笑呢,这大晚上的,能看见什么人呢,大家都在家里休息呢。”听闻张宇的话,江南一阵惶恐,好像有什么牵扯,立马想回家去看看。但猛一醒念,家中只有他一人,怎又有什么牵挂。
再一回神,心中却是发寒。
张宇说人都不见了,去哪里了,是都不见了么?心内冰凉,面上却是不显分毫,“我陪你看看找找,也许看错也不一定。”话说出,心内也自是怀疑。
知道些事情,但此时的表现,却不应如此。话语言谈间,却总有一念,牵着他拉着他拽着他,要他立刻回到小屋中。不是因为迫在眉睫的危险,而是有一极重要东西就要失去的恐慌。
但此时,张宇总在这里牵连,放他一人在外总是不忍。
好在江南的柔声劝说,打动了张宇。
也许是张宇,心中还怀着那一丝希望。
再拉向张宇,他却没有反抗,就着江南的力站起来。
渺然的希望。
江南往回走,他也跟着。江南加快速度,他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江南看着月光,看着阴影,看着升腾起的雾气,却不管不顾,顺着心中的那根线,被牵着行向家的方向。
行至小巷口,李妇站还在那里。
还是刚才的动作。
眼神依是望着江南离去的方向。
她站在阴影下,夜色遮映了她的身影,只留一副阴沉不定的脸,明灭不定的双眼看向江南。
“别阻我,我陪他回去看看,看完后立刻回来找你。”江南面向那双冷冷的双眸。
月清冷,影深长。
李妇身形向后靠了靠,江南和张宇不管不顾,别过了她,向着来路奔去。
来路已非来路,来的路和来时并不一样,房屋建筑仍是一致,却少了许多,江南知道,那是生气,生活的气息,那些酸的苦的臭的辣的味道。
清清冷冷戚戚,恍恍恐恐惶惶。
原来,一切却是真的。好像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置身在建筑森林中。
张宇的家在一楼,他开了门,却没有开灯。因为这楼中,大多的灯已熄了。
张宇径自进了内屋。
江南跟他进去,自是没有人,对张宇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回家看看,再一会过来陪你去找找。”
张宇坐在床边的地上,缩起身形。
江南转身离开,不知多少惊慌。
匆匆而行,江南顾不得。
不知脚下何物,却是绊了两下。
听得东西倒地下“哐当”响,也不管,急出了门,急关上门。
铿铃匡啷的热闹声音在身后响起,荡在耳边,但这夜,却更感寂寥。
清冷夜中,已是一人。
一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