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裕没有宵禁。
夜的坊间笼上了一层阑珊的晕,太阳西落,月色初升。
顾南姝头上缠着纱布,衬着一盏油灯。
她仔细的翻看着上午被毁坏的布匹,把还可以挽救的部分尽可能的挽救回来。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下午。
“嘎吱”一声,大门被人推开。
听到声响,以为是客人,抬头一看,面如冠玉,却是陈怀玉。
顾南姝诧异,慌忙起身。
她抵住陈怀玉。
她用小巧的身子卯着劲,将陈怀玉往外推。
陈怀玉见状,赶忙道:“等等南姝,抱歉,你不要生气了……”
顾南姝停下手中的动作,摇头道:“我生气做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
她道:“你也不用道歉,我们之间的事情,上次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公子还是赶快回去吧。”
说罢便继续将他用力向外推去。
陈怀玉被她抵着,不受控制的往后退。
他控制住顾南姝,“不,你先不要赶我走。”
他急声道:“谁说我们不能在一起?”
他看着顾南姝的目光,正色道:“我们不去试试,怎么能知道结果?”
顾南姝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也正色道:“陈公子,我们两个家境悬殊,不会有结果的。”
她停住了。
良久,她才道:“我们还是早早了断的好。”
她很认真。
她说是这样说,但眼睛却在闪着光。
“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纤细的身子柔柔的往后退。
陈怀玉拉住她的手,“不,南姝,不是这样的。”
他认真的道:“你听我说,要不这样,我向你保证,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内,一年之内我一定会让父亲接受你的!”
他抓住顾南姝的肩膀,“相信我,好吗?”
顾南姝愣了愣。
她看向陈怀玉的眸子。
陈怀玉向她点了点头。
顾南姝微微失了神。
她心中百般复杂。
她心中不断动摇。
她就想这样结束了吗?
她也不想。
这三年以来,她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她也不想就这么离开他。
她眼含泪光,上下打量陈怀玉。
她抽噎了一声,勾下了头。
陈怀玉拿住她。
他将她紧紧抱住,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感受到他怀中的温度,顾南姝脑子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还有莫名的心安。
她任由他把热量传递到自己的全身。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她主动伸出手臂,也抱住了陈怀玉。
陈怀玉手掌轻轻的在她背后上下浮动,拍打安慰。
顾南姝终于忍不住了,她彻底哭了出来。
他按住了她的头,将她蛮力的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默默的安抚着。
陈怀玉目光坚定,下定了决心。
……
陈府。
陈忆山将赵氏母女留在了府内,招待晚宴。
“这个狐狸精实在太厉害了。”
陈忆山心有余悸,面色阴沉如水。
都到这个点了,儿子居然还没有回家。
也罢,那就先按妻子所说,让其在外冷静冷静,倒也无妨。
至于他的事情,陈忆山心中已另有打算。
赵琼坐在一旁,听闻陈忆山此言,立即委屈巴巴的道:“伯父,您都不知道。”
“您让我和母亲对她进行登门拜访,我们好声好气的去了,苦苦劝说她不要再纠缠怀玉哥了,可她就是不买账,反而是口出恶言,谩骂侮辱我们。”
她说着说着,已经变成了哭腔。
陈忆山诧异,“竟是如此?”
赵琼赶忙点了点头。
“这还不算完,她还趾高气昂的要打我们……”
“她连自己的店铺都不要了,抓起什么就冲我们扔什么,把自己店铺弄得破烂不堪。”
“最后啊,她居然还让我们滚出去!”
赵琼说的唯妙唯俏,“她做完之后,还骗玉哥说,她的店是我们砸的,没想到的是,玉哥居然还真的相信了!”
陈忆山越听越心惊。
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狐狸精的感官顿时又差了几分。
“这只狐狸精手段狡猾,玉儿从小在府内长大,极少外出,涉世未深被之蒙骗,情理当中。”
他虽然并未真正见过顾南姝,但此时顾南姝的丑陋嘴脸,仿佛已经呈现在眼前。
赵琼得意的与赵母对视了一眼,赵母会意,柔声道:“陈家主,我刚刚听怀玉的语气好像很坚决,咬定非要娶那狐狸精不可……”
她细声细语,“咱们两家作为世交,我可一定要提醒一下陈家主,如果这件事情不及时止损,越闹越大,那这狐狸精可就真的要入主陈家了……”
陈忆山动容。
赵母又苦口婆心的劝道:“您一定要及时行动啊……”
陈忆山冷笑一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
“可经过之前一事,我已无法直接插手,而你们身为外人,也只可辅助在侧。”
赵母和赵琼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陈忆山淡笑道:“不过,我心中已经有了合适人选,有此人相助,必定可让玉儿回心转意,离开那狐狸精。”
赵母和赵琼面面相觑,疑惑的道:“合适人选?谁?”
陈忆山轻哼道:“当然是让玉儿重视的人,同时也是玉儿非常想念的人。”
说罢,便提笔拟书。
……
秋波辗转,荡起枯叶半片。
清风回旋,飞扬满树金黄。
江都郡,横湾渡口。
男子一袭黑衣,身姿挺拔,昂首阔步。
一女子被定住了眼,动不得分毫。
男子面色冷峻,棱角分明,不怒自威。
……
陈忆山打开传来的信件。
庶子已至扬州。
“好,好,扬州的水路就是快!”
陈忆山大笑,立刻让下人备马车。
陈忆山欣然拍了拍陈夜白的肩膀,“夜白,又硬朗了,哈哈哈。”
陈夜白恭敬的行礼,“父亲。”
“走,先回府内。”
陈忆山哈哈一笑,就要上车。
陈夜白却拉住了父亲,摇了摇头道:“不,父亲。”
陈忆山疑惑转身。
陈夜白淡淡的道:“我想先去看一看那女子的门店。”
陈忆山一愣。
随即赞许的点了点头。
“好,好,玉儿不愧与你最亲,玉儿的事情,你可比我还要上心啊。”
陈夜白微微颔首,“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怀玉从小就爱粘我,如今被狐狸精蛊惑,我怎能放任他不管。”
陈夜白虽是庶出,但其娘亲死的极早,陈夫人与之关系又很不错,所以一直对陈夜白视若己出。
而陈夜白也是将陈怀玉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看待。
陈忆山不住点头,欣慰的笑了笑,朗声招呼下人调整行车方向,往另一处驶去,旨在路过顾氏布坊。
“看到了吗,这就是那个狐狸精的小店。”
陈夜白双眼微微眯起,定睛看去,门面不大,却打理的格外细心,干净整洁。
此时顾氏布坊门内,恰巧匆匆跑出一女子。
蹦蹦跳跳,吸引了陈夜白的目光。
顾月儿手里数着几枚铜钱,正盘算着去哪儿买些桂花糕吃。
门前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顾月儿不经意的撇去一眼,却见一面锦旗,赫然一个陈字异常醒目。
顿时一点好气没有,顾月儿撇了撇嘴,目光鄙夷的往马车里面看去。
这一眼,却正好与那陈夜白对视。
“哎?不对啊……”
顾月儿一直盯着马车里的男人,疑惑的小声嘟囔,“里面不是陈怀玉?陈家还有个与陈怀玉年龄相仿的同辈?”
此时陈夜白也在盯着她。
粗布衣衫,手里正捧着几枚铜钱,全然一副一毛不拔的穷酸模样。
虽然他并没觉得眼前这女子像狐狸精,但出于主观代入,他还是不屑的冷哼一声,“狐狸精。”
这位,想必就是那不断诱惑自己弟弟的狐狸精,顾南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