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名苑47号的一楼外挂起了白色的帏帐，一楼屋内摆起了好几张桌案，一张较高的桌案上支起一张石磊的黑白照，照片前摆着烟酒水果，燃着香和蜡烛。其他的桌案上摆着瓜子，桌案旁坐满了人，桌案下是满地的带着唾沫的瓜子壳。
这是石磊的葬礼，由石磊的几个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兄弟操办。
当石磊的五个兄弟齐刷刷地站在许萍面前时，许萍黯淡无光的眼睛看着这五兄弟之间神似的眉眼，想不明白为什么石磊会有这样的兄弟。
“五兄弟长得是挺像，可石磊和他们长得太不像了。”许萍无力地想着。
“三嫂，”五兄弟其中一人说着，在等许萍作出回应。石家六兄弟石磊排行老三。
许萍：“二哥，你要说什么？”
五兄弟之一：“三嫂，我是老四，所以才叫你嫂子。三嫂近几日悲伤过度，脑子都不好使了。”
许萍：“老四，你要说什么？”
老四：“三嫂，我们今天去给三哥买骨灰盒，你要去吗？”
许萍：“我和你们去。”
许萍一口价买了店里最贵的骨灰盒。交付了钱走在街上，许萍掀开了骨灰盒盖，突然止不住地哭了起来：“盒里这么小，会不会不够你住啊————”
人流涌动的大街上，许萍蹲在地上，双臂紧搂住骨灰盒大声哭着，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个圈，五兄弟逃也似地站到圈外边观望。
许萍一时哭得没缓过气，头重重点了几下，“啪”一声晕倒在了路边。
许萍在家里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听见楼下嘈杂的唢呐声在吹着哀乐。她虚弱地爬起来到楼下去，五兄弟之一看见她，眼里放着光，向她走来。
“老四，这是怎么回事？”许萍环顾着烟雾缭绕的一楼。
“我不是老四，我是你二哥。你晕着的时候我们几兄弟商量了，决定还是要用我们农村的土方法好好送送老三。我请了一支跳花灯跳得好的，叫了几个会吹唢呐的，找了几个帮忙招呼人的。小萍，这些都要钱，这是这几天做的账，你······”
“二哥，我知道你们是来帮忙的，帐我看好了钱会给你们的。”许萍接过了账本。
“还有请‘先生’也要钱，”老二黝黑的双手在胸口前搓着，“‘先生’可以请两个，还有三个和五个的，五个是最多的。你想请哪一种？”
许萍稍一思索，说：“请五个‘先生’吧，钱我现在拿给你。”许萍问了‘先生’的价钱，不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啊，没有钱了。”
老二情绪激动：“没钱了？老三做那么大官当那么多年站长，就没有钱了？”
许萍忙安抚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现在身上没钱了。钱还有，银行里还存着有呢。”
“我今天就要去请‘先生’来，你今天去银行取钱给我。”老二着急地说着，突然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太冲，便缓和地说：“‘先生’的事和‘先生’的钱是绝对不能拖的。”
“二哥，我今天头晕得厉害，哪也去不了。你先把钱给先生，改天我再把钱给你。”
老二呼了口气，点了点头，又听见许萍说：
“你们的土方法我不是很懂，这几天二哥你们就多辛苦点，哪里要钱跟我说。”说着许萍抹了抹眼泪。“要不是你们，我哪里能找那么多人来守着石磊。谢谢你们了。”
“嗯，不用谢，你好好休息，这些事我们操心就够了。”老二真切地说着，扭头就加入了牌局。
次日早上，老二请的“先生”们在响了一整夜的唢呐声里登门拜访，他们从早上忙到晚上，做的是喊魂圈地设坛之类的活。
晚上许萍看准一个空闲的“先生”，拿着老二吩咐好的钱交给他，那个“先生”迅速环顾了一圈，说：
“我听那人说你们家的死人停在火化厂里。本来你们家的死人应该装进棺材停放在家，才兴用土方法，死去的人才收得到活人的闹腾气。我们今天没看到棺材死人，说实话一整天都是瞎忙活，不好意思收这钱。”
许萍：“你们一整天都在为了我丈夫忙前忙后，钱你们一定要收下。”
“先生”又仔细看了四周，才说：“你整天在楼上，应该没看见。其实先生只有两个，你却拿了五个人的钱。熟人亲戚最好下刀，你差点被那人宰了。那个跟我联系的人是谁？”
“我老公的二哥。”
“你给我两个人的钱，你二哥找你要钱就说钱直接给我了。”
“先生”收下两人份的钱从许萍身边走开，老二穿过人群来到许萍身边，对许萍说：“小萍，刚那个‘先生’和你说了什么？”
许萍吓了一跳，说：“啊二哥，我把钱给‘先生’了······”
“我已经给‘先生’钱了，你该把钱给我，你被他们骗了。”老二冷静地说。
“可···是老四说你没给‘先生’钱，要我把钱直接给‘先生’。”
老二瞪大了眼睛，撇下许萍去追‘先生’。
看老二走远，许萍在心里想：虽是兄弟，和石磊也太不像了，撒谎都不带脸红。
老二追上‘先生’，问到：“她把钱给你了？你收了她多少钱？”
‘先生’淡淡地说：“有几个人就收几个人的钱，她给我五个人的钱，可我只收了两个人的钱。”‘先生’说完转身就走。
老四看准时机，叫上兄弟几个往老二方向走去，路过许萍，对她说了一句：“三嫂，这老二太不是东西。”
老二看到老大老四老五老六围过来了，心如死灰。
对老二的审问在二楼客厅进行，期间以老二要上厕所为由暂时中断。老二逃也似地跑到一楼，看见一个男孩在盯着石磊的黑白照看。
老二停住脚，警告那个男孩：“嘿，哪家孩子？别一直盯死人照片看，会做噩梦的。”
男孩指了指石磊的黑白照，“我是他的孩子。”老二一惊，默默地想：老三的孩子？我只知道老三有两个孩子，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老二摸了摸男孩的头，说：
“我是你二大爹。你很不错，我看你妈妈整天都要哭好长时间，但你没有哭，以后这个家就只你一个带种的了。你是男人，现在你要开始坚强，以后你要足够强大，从现在到以后，你都要保护好妈妈和妹妹。”
坚强，强大，保护。三个词，影响了石岩的一生。
石岩抬起清秀的脸，看着眼前叫二大爹的男人抹了一下眼睛。
“我走了，孩子。”老二走出门，消失在夜晚的暮色里。
这是石岩第一次认识二大爹，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