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修理厂，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彻底消失不见，不过吴虑却面带愁色。
保养费并不贵，500块，还免费给换了空调滤芯，对bba这个级别的车而言简直不要太便宜。
不过对现在的吴虑而言，这依旧是一笔不菲的开销，他心如刀割般将那还没捂热的500块钱掏了出来。
旁边的胖子看在眼里，嬉笑着一把邀过吴虑的肩膀，又顺势递出了自己的付款码，仗义道：
“这钱还是留着别轻易用了，毕竟意义非凡，还是我来吧！”
吴虑内心一阵感动，胖子这人还是能处的，有事他真上。
回去的路上，胖子弹出两支黄山，自己先点上了。
“虑哥，这次想起哥们儿不单单是为了蹭一顿饭吧？”
吴虑接过烟轻轻嗅了一口，亮了亮道：“你都抽这烟了，我也就不指望你了。”
胖子嘿嘿一笑：“我就知道突然想起兄弟我来准没好事，十有八九就是借钱。”
“呵呵…是啊。”
吴虑自嘲地笑了几声，除了这个胖子，自己好像真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了。
“喏，这个你拿着，可得省着点花。”
说话间，胖子已经从扶手格子里拿出一叠厚实的信封。
吴虑接过信封捏了捏，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万把块钱，有些动容道：“城管工资并不高吧，你这是攒了多久的私房钱了？”
胖子笑了笑：“兄弟间就别说这个，还记得上学那会儿吗？我成绩差被关学，你不是总把午饭分给我吃吗，再说这个可是我借给你的，要还的！”
吴虑眼眶微涩，轻轻点了点头：“应完这阵子急，我尽快还你。”
胖子有些愕然：“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啊，我是开玩笑的。”
“我是认真的。”
……
天色渐暗，昏暗的车厢里两个男人沉默地抽着烟，火光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虑哥，找个正经班上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混不是办法。”
沉默了半晌，胖子闲聊般轻轻开口道。
“奶奶年纪也大了，你不能一直…”
“我知道！”
吴虑狠拔了一口烟，近乎粗鲁地打断了胖子的话，记忆的继承让他深刻的体会到原主的绝望和迷茫。
打小就没见过亲生父母，奶奶靠捡破烂把他养大，童年生活充斥着霸凌，歧视，自卑。
他辍学，他纹身，他染发，他做马仔…都是希望通过放浪形骸的外表在别人眼中看到应有的尊重。
每个寂静的黑夜，他都像是蜷缩在硬壳里的牡蛎，在狭小的空间里伸展着脆弱的身躯。
低廉的香烟熏得眼睛生疼，原始的情绪凶猛涌入，吴虑红着眼死死盯着挡风玻璃两侧风驰而过的霓虹夜景沉默不语。
胖子默默点了点头，问道：“虑哥，你去哪里？”
厚重的呼吸声响起。
吴虑缓了缓，低声问道：“我原先是住哪的来着？上次事故过后，我好像得了健忘症。”
胖子诧异地看着吴虑：“你不是一直和你奶奶住在宁江区的东门吗？这也忘了？”
“那行，你就把我送到那片，顺便告诉一下我是哪一户的。”
胖子：……
送达目的地，胖子踩着油门一溜烟的跑了。
“幸福里3栋。”
吴虑根据胖子的描述默念着门牌号，一路寻去。
那是一片几近拆迁完毕的民房区域。
在吴虑的印象中，昔日的宁江区东门犹如港片里的好望角，铜锣湾，繁华的同时也充斥着各类的腌臜事，小混混打群架，聚赌卖肉都是屡见不鲜。
不过随着社会进步和国家的严打，这些明面上的腌臜事几乎已经销声匿迹，流氓们也套上了民间贷款，休闲棋牌等合法外衣。
而原来的老城区也随着城市规划，被拆的面目全非，入目处也只剩下寥寥数栋老旧的居民楼和一些低矮的商铺。
兴许是拆迁款未能谈拢的问题，侥幸被保留了下来。
“3栋501。”
吴虑站在巷子里，借着昏黄的路灯眯眼数着楼层。
“哟呵，这不是吴虑吗？”
“听说你被裕皇的人给刀了，老子还以为你挂了，你还真是命大！”
“裕皇的老板好像还被自己的小弟给刀了，笑死我了，你特么还真是个大克星。哈哈哈….”
一道夸张的声音响起，吴虑抬眼望去，看到一个染着黄发，打着耳钉的二溜子从一家烟酒铺子走出，手里正捻着香烟的外包装纸。
吴虑对这人并没有什么印象，不重要的事物似乎都被过滤掉了。
作为曾经的老师，他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不务正业的二溜子，压根就不想搭理，瞥了一眼后就继续仰头数着楼层。
“擦，长脸了你？”
黄毛感受到轻视的目光，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骂骂咧咧，径直走了过来。
吴虑眉头皱起，同样身为混混，他混得似乎并不好，甚至人人都敢来撩他一把，包括这种明显没他壮实的小瘪三。
黄毛走到吴虑跟前，一把搂住肩膀笑嘻嘻道：“虑哥哥现在变得很嚣张啊，挨刀之后好像胆气也壮了不少？”
说话间胳膊就开始发力不断箍紧，这招他屡试不爽，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吴虑吃痛肯定会老实认怂，但今天似乎点子扎手了。
吴虑扭头冷冷盯着黄毛的眼睛，双臂猛地发力将其震开，缓缓道：“咱俩好像并不熟。”
黄毛看着吴虑平静的眼睛，这眼神里不带任何的怯懦，甚至有些居高临下。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不听话的学生遭遇了班主任的灵魂审视。
“那个啥….就是开个玩笑，至于吗？”
黄毛终究还是悚了，打了个哈哈又递出了一支烟以视交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吴虑虽然不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但也不好粗暴的驳人脸面，将烟推了回去，摇头道：“谢谢，我不抽烟。”
说完便不再理会。
这时，一束强光照射过来，伴随着一阵“哄…哄…叭叭叭叭叭…”发动机鸣噪声，一辆老款的帕拉梅拉停在了不远处。
车上走下一个一米六左右，穿着名牌，发型一丝不苟的男人，身旁的女人踏着小高跟，举止亲昵的挽着男人的胳膊。
吴虑眯眼看向那个开着远光，夜晚炸街的素质车主。
黄毛看到来人，神色变得兴奋起来，以一副看戏的姿态起哄道：“嗨，虑哥快看，虑嫂有了新的凯子！”
“虑嫂，谁？”吴虑不解道。
黄毛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你老婆啊，还能是谁！”
吴虑想起微信好友里那个备注为“老婆”的自拍照头像，结合着眼前这个肩披长发梳着空气刘海，长相清丽的女子，点了点头。
“哦，知道了。”
“哦？你知道了？你老婆跟了别的男人你不生气？”
黄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胸怀宽大”的男人，如果是他，就算不敢动手，怎么也得骂几句凸显男人尊严吧？
女子这时也看到了吴虑，脸上露出一抹慌乱之色，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毕竟舔狗是没有发言权的。
“吴虑，那个，你也在啊。”那女子略显尴尬地开口道。
“嗯，老婆，你好。”吴虑礼貌回应道，就如老友相遇寒暄一般。
那女子张了张嘴吧，怀疑自己听错了，虽然理亏，但她依然期待看到他为自己发怒失去理智的成就感。
矮个子的男人看着吴虑，眼中闪过动物界争夺配偶权的火焰，用力拽过女人的手，强势道：“你就是吴虑是吧，葛婷现在是我的女人了。你以后就别纠缠她了。”
“高配不是你这种人玩得起的。”
“滴滴…”
说着按亮车灯，炫耀着保时捷标志性的青蛙眼。
女子面色红润，内心甚至有些期待两个男人为她龙争虎斗。
不过吴虑却不按常理出牌，嘴角掀起一抹讥讽，语气诚恳道：“好的，不过小弟提醒您，高配虽然好，但是新手司机玩高配也容易资源闲置浪费。”
又向矮个男人贴近一步，轻声耳语道：“你去过的风景我都去过，我去过的风景你却到不了。”
然后又向那个叫葛婷的女人走去，女人神色慌张地后退着。
吴虑笑了笑，伸出手温柔捋了捋女人的肩发，深情道：“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我很能理解，哪天想回来了我依然会接纳你的。”
说罢转身离去，走进其中一栋居民楼内。
矮个男人脑子里回荡着吴虑充满哲学的话语，脸色也越发难看。
女人则是满眼感动，心想着这样的男人才是备胎的典范。
看着吴虑离去的背影，黄毛叼着烟愣愣道：“变了，变了，这小子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