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病房的悬挂电视上就看到了早间新闻报道。
【本报讯，今日凌晨金华小区巷头发现一具男尸，据悉，该男子是某信贷平台负责人。初步判断该男子死于失血性休克，目前警方正在侦办。…】
吴虑笑了笑，心道这也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杀他的是那个叫小伟的小弟，跟自己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当然，自己也不会无聊到跑去做目击证人。
吴虑触碰了一下腰腹的伤口，发现恢复的相当不错，没必要继续在医院待着了。
毕竟住院每天烧的可都是钱。
于是褪去病号服，翻出自己的衣服换上，准备去办理出院手续。
这时查房的医生走了过来，顺道的还有另外一名秃顶的医生。
看到正在打点行装的吴虑，推了推眼镜笑道：“这是准备出院了吗？恢复的怎么样？”
“我感觉好得差不多了，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义。医生，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顺便又补充道：“对了，我的精神状态也挺好的。”
话都被吴虑说了，查房医生面露尴尬之色：”那就好，现在我们会对你做一个测试，合格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而后介绍着身边的秃顶医生：“这位是精神科的主任医师，张主任，现在由他给你做一个评估。”
“也好。”吴虑点了点头，正规程序总得配合一下。
“嗯，小伙子那就开始了，你必须如实的回答，隐瞒病情吃亏的可是你自己哦。”秃顶医生善意提醒道。
吴虑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是否有妄想的症状，特点多为不系统、泛化、荒谬离奇？”
吴虑想了想，老实道：“有过这样的经历。”
“是否有幻觉的症状，以言语性幻听多见，评论性、命令性幻听？”
吴虑响起当日和墓碑遗照的对话，又点了点头。
“是否有社会适应能力差的症状？”
……
待到二十题测试题全部对答完毕，秃顶医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和查房医生窃窃私语了一番。
查房医生面露严肃之色道：“吴虑，刚才一系列的测试结果表明，你有比较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你还不能出院，必须接受观察并治疗。”
吴虑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道：“精神分裂症，什么意思？”
查房医生咳嗽了几声，顿了顿道：“就是通俗意义上的精神病。”
吴虑皱起眉头：“绝对不可能，我自己是不是精神病，我能不清楚吗？今天我必须得出院了。”
“精神病人从不认为自己是精神病，鉴于你之前的行为表现，以及参与的社会斗殴行为，你必须去精神病区进行观察治疗。”
吴虑有些生气：“如果我不呢？”
见这个黄发青年有些冥顽不灵，查房医生态度也变得坚决起来：“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会去申请备案，并采取强制措施。”
无奈之下，吴虑妥协了。
“去哪里。”
“苍山精神病医院。”
……
凌晨2点35分。
苍山精神病封闭病区早已进入沉睡之中。长长的廊道里，只剩下昏暗的科室指示灯牌散发着幽幽绿光。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一个胡子拉渣，穿着褶皱风衣的男人悄悄溜出了病房。
吴虑神色慌张，蹑手蹑脚地穿过廊道，溜下了楼，很快一道隔离门阻挡了他的去路。
他伸手摩挲着岁月斑驳的门锁，表情认真道：“门大爷，门大爷，我来了，我真的不是精神病，今晚你可得放我走了吧？”
吴虑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却不知道值班护士通过闭路电视把这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
年轻的小护士推搡着上了岁数的护士紧张兮兮道：“护士长，护士长，观察期的那个病人又跑出来了，咱不管管吗？”
护士长眼皮都没抬起，沙沙地在住院观察记录上写着什么，习以为常道：“那个人叫吴虑，这个月已经是第5次试图说服隔离门逃跑了。”
小护士目光流露出悲悯的神色：“唉，长得还挺俊的一个帅哥，怎么就得了这病呢，怪可惜的。”
护士长摘下老花镜语重心长道：“谁说不是呢，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安分。”
“就说这个吴虑吧，老大不小了，也没个正经工作，听说惹了放高利贷的，虽然保住了小命，脑袋却留下了后遗症。”
小护士惋惜地点了点头，看着桌上的住院观察记录，上面写着：13病房吴虑，精神分裂症状加重，建议延长观察期。
……
这边的吴虑依然在黑暗中乐此不疲地试图和隔离门对话。
“门大爷，你醒醒，别睡了。”
“门大爷，说话不算话，能有点素质吗？”
“喂…别装了。”
……
吴虑说得口干舌燥，那锈迹斑斑的隔离门就是没有半点反应。
不由得怀疑起人生来：难道老子真的得了精神病？可是它之前明明和我说过话，没道理啊。
耐心耗尽，吴虑暴躁地一拳砸在门上，隔离门“邦——”的一声发出沉闷的轰鸣。
原本安静的病房区一下热闹起来，有人哭，有人闹，有人唱歌，有人笑。
三楼窗户探出了值班护士长暴怒的面容：“13号病人吴虑，如果你再不乖乖上床睡觉，我就要叫保安采取强制措施了！”
吴虑吓了一大跳，幸好值班的护士们都去安抚那些惊醒的患者了，并没有空管他。
“咳咳，我说，死孩子，三更半夜的吵我老门家睡觉就算了，还捶我，有点教养没有？”一道砂石磨擦般苍老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吴虑脸上露出狂喜之色：“门大爷，你在就好，我还以为你挂了呢！”
“没教养的小子，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找我什么事？”苍老的声音发出不悦的情绪。
吴虑冷笑道：“老头子你是不是忘了，你凭什么能站在这和我谈条件？没有我，你也只是个破铁门。”
沉默了片刻，隔离门讪笑道：“记得，记得，我想起来了，今晚是不是答应放你走的？这门老了就容易健忘。”
“那么，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吴虑笑道：“你这时候记性倒是挺好，东西我已经给你带过来了！”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雪花膏的瓶子，打开瓶盖，里面装着大半瓶油汪汪的液体，散发着一股发馊的味道。
这居然是半瓶馊了的色拉油。
为了攒这半瓶色拉油，吴虑每次吃饭都会悄悄地把饭菜里面的油滗出来，足足花了数十天才凑齐。
闻着酸腐的味道，隔离门发出舒畅的情绪，急忙催促道：“小鬼，快，给我抹上，我等不及了！”
吴虑露出一抹笑意，也不嫌脏，伸出手指蘸着色拉油将锁具，连接件等一系列生锈的部件都抹了个遍。
“啊，舒坦，感觉年轻了几十岁！”隔离门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无比的舒爽。
“那么，门大爷，你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了？”吴虑将剩余的油脂倒在门脚的凹槽里，似笑非笑道。
“咔嚓。”一声脆响，门锁自动脱落。
吴虑满意地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你爽快，老门子我也爽快，别小瞧了我老门家。”隔离门语气里带着傲娇。
吴虑提醒道：“做事有始有终，记得把门锁好。”
“嚓。”回应他的是清脆的上锁声。
“老家伙，你挂了没？”
吴虑抚摸着门试探地问道，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才确定这门的灵散了。
站在樊笼外，吴虑轻蔑地笑了：“这一切都是真的，谁特么再说我是精神病我非得抽他。”
13号房的吴虑就此走脱。
……
走在大街上，行人们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发型凌乱，胡子拉扎的男人。
吴虑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脱节了，最典型的就是漫长的医疗费将他本就不多的存款剥夺的一干二净。
他相信此刻路边的乞丐口袋都比他丰实。
打开手机，多条微信消息提醒霸占了他的手机屏幕，吴虑划动着手机屏幕，一个个消息弹了出来。
“尊敬的吴虑，您在建行贷款账号xxx将于2021年12月29日前扣款，还款金额为1600元，请及时在扣款账户中存款。”
“虑仔，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去哪发财了？搞到钱记得请哥几个喝几杯啊。”
“小伙子，你房租记得补齐了，到时间我可得请人了？”
吴虑叹了一口气，这人活着，事就是多。
将这些催命短信挨个叉掉。最后保留的是荷花头像，昵称叫“平淡是福（邻居）”。
“吴虑，你奶奶让我问问你，怎么这么多天没回来？”
“如果没什么事，给她报个平安，她年纪这么大了，还天天为你这个大孙子提心吊胆。找个正经班上吧，别混了。”
吴虑微微一愣，心中的某处被触动，考虑了良久才礼貌回道：“麻烦您转告一下我奶奶，我一切都好，过两天就回去。”
做完这些，脑子里搜索着这个吴虑到底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吴虑拨通了一个号码，自来熟地骂道：“傻批明，我在园林路，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