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知一挥手中的鞭子，朝着张苍抽了过去。
张苍下意识的想挡，但是他忘了手中还有刀。
拔刀归拔刀，最多也就挨鞭子，挨军棍。
但是向上司挥刀，必死无疑。
陈不语站在张苍左侧，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鞭子狠狠的落在张苍身上。
鞭梢甩在陈不语的肩膀上，打的生疼。
绣春刀没有挥出去。
张苍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林婉死死的按住。
张苍诧异的看着林婉，林婉随即松开了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陈不语长舒一口气，把绣春刀从张苍手里抢了过来。
附在他耳边悄声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仇早晚会报。”
陈不语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是记仇。
和亲爹决裂的人，能不记仇吗？
张苍愤怒的盯着孙同知，眼中尽是不甘。
“李柱子，向上司拔刀，该当何罪？”既然没有彻底激怒对方，最好的办法是添一把火。
李柱子憨憨的样子有些可爱，殊不知可爱下面隐藏的尽是杀机。
“回大人，该打二十军棍。”
“那还愣着干什么？你想替他挨打吗？”孙同知坐在马背上，趾高气昂的吩咐手下人。
后面随即冲上来四个人，不由分说的擒住张苍，看样子要当街行刑。
“孙大人，您这是做什么？”陈不语没料到孙同知做事如此决绝，不留一丝情面。
“做什么？当然是军法行事。”
“孙大人，做事留一面，日后好相见。”
“哼，有命活才是日后，没命的今天就得死”孙同知恶狠狠的说道。
二十军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如果想，打死人足矣。
陈不语第一次明白，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官大一级压死人是至理名言。
如果他是锦衣卫千户，出行至少有二三十人的护卫，也不会这么被动。
陈不语此刻的脑子飞速旋转思考对策。
原主虽然好吃懒做喝花酒，却非常喜欢看书。
尤其是律法一类的书籍，包括军法和锦衣卫内部的规矩。
看书的目的很简单，钻法律的空子。
这么多年，他钻了不少空子。
“孙大人，你别后悔 ！”
孙同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轻蔑的看着陈不语，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李柱子在旁边笑道：“我家大人替陈千户教训他不懂规矩的手下，有问题吗？”
“呵呵，问题大了”陈不语说着，将绣春刀拔了出来。
在所有人吃惊的表情中，一步迈到那四个人面前，伸手将绣春刀放到一个人的脖子上。
卫所的人没料到表面看起来有些怂的陈不语竟然敢拔刀，还敢放在孙大人侍卫的脖子上。
以下犯上，死罪。
局面再次紧张起来。
“找死”孙同知同样伸手拔出了刀，要亲手砍了陈不语。
小小的从七品，竟然以下犯上，自己正愁找不到杀他的理由，现在理由有了。
“孙大人，卫所有卫所的规矩，锦衣卫有锦衣卫的规矩。锦衣卫的规矩很简单，北镇抚司的事，只有三个人能管。皇上，司礼监还有南镇抚司。”
“除非战事期间锦衣卫中出现了叛徒，卫所才有资格处置锦衣卫”陈不语说到这顿了顿，反讽道：“既然孙大人想用军法处置锦衣卫，那孙大人代表的是哪方势力？”
孙大人愣了。
什么？还有这种规矩？
他能代表谁？他敢代表谁？
他代表皇上？
钦差林大人才是代表皇上的人，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司礼监?
同样不敢。
洪武十七年成立部门，代表的就是皇上。
南镇抚司？
他不够资格。
冒充锦衣卫，死罪。
锦衣卫创办四百多年，中途随几经起落，最终还是那个锦衣卫。
有些规矩他们早就忘的一干二净，别说是孙同知，就是张苍也不曾记得有这一条规矩。
锦衣卫向来目中无人，也就没人在乎过规矩。
今日陈不语一句话，让他们将信将疑。
“有这规矩？”孙同知向来谨慎，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他看向与锦衣卫打交道颇多的李柱子。
李柱子也不知道此话是真是假，但陈不语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十有八九假不了。
如果他说谎，照样难逃一死。
“回大人，可能有。”
“什么叫可能有？到底有还是没有？”
面对孙大人厉声询问，李柱子心虚的回答：“大人，我不是锦衣卫，他们的规矩也是一知半解，既然他这么说，应该有这个规矩。若是假的，他难逃一死。”
“我怎么不知道？”
“锦衣卫行事向来不讲规矩，所以就没人研究过”李柱子硬着头皮解释。
他不懂也得装懂，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把上司晾在那，否则极易受到牵连。
孙同知官场老油条，附近没有别人都是自己的兵，没必要顾全面子。
冷笑一声，吩咐手下：“既然如此那就绕他一条狗命，带上林婉，回营。”
四个兵丁放开张苍，伸手就要抓林婉。
林婉一直站在旁边，不言不语，不卑不亢，像空气一样透明。
“这位大人凭什么抓我？”她指着孙同知，平心静气的问。
“凭什么？凭你私藏火器，就能抓你”李柱子料到她会这么问，把早就准备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这个理由严格来说没问题，官府从未公开允许过私人制造、购买或者售卖火器。
林婉面色一窒，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合理的理由。
“卖火器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抓我？”
孙同知一挥马鞭，冷声道：“卫所抓人，不需要理由。”
“就算我制造火器，也应该是官府来抓我，轮不到你们卫所动手吧？”
“李巡抚最近正在忙着处理朝阳帝国商船事务，委托我抓一个私自制造火器的罪犯，我没理由拒绝吧？”
林婉没了脾气。
理亏。
“慢着。”
就在她打算束手就擒时，一个人拦住了她。
陈不语拔出绣春刀，再次站了出来。
“找死”孙同知这次彻底愤怒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阻拦，他堂堂一个从三品命官，竟然被一个从七品的芝麻官阻挡。
实在是怒不可遏。
一直很理智的他，终于被愤怒冲昏了头。
他用尽力气把鞭子扔到地上，挥舞手中的雁翎刀，砍向陈不语。
三尺三寸长的雁翎刀，锋利的刀刃带着寒光在空中化作一道白光，径直的落向陈不语的头颅。
张苍想替陈不语挡下这一刀，可惜他的刀被陈不语拿走了。
想了想，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朝着旁边走了半步，躲过孙同知雁翎刀的攻击半径。
陈不语幽怨的斜了一眼张苍，暗骂一声却不敢怠慢，拿起绣春刀往上招架。
“当啷”一声，三把刀撞击在一起。
是的，他左右手个各有一把刀。
看到自己的双刀后，陈不语发现错怪了张苍，有些歉意的朝他点点头。
随即狼狈的半蹲下身子卸力，这才没被一刀劈趴下。
对方身强体壮，又行伍多年，一把刀早已经使的出神入化，能在马下扛住他一刀已然不错。
孙同知举起雁翎刀，势要砍死陈不语。
其他人想动，却不敢动。
杀锦衣卫，孙同知敢，他们可不敢。
杀锦衣卫者，罪同谋逆，当夷三族。
孙同知当然知道这个说法，只是当着这么多人面，他已经下不来台了。
丢这种脸，以后还怎么带兵？
孙同知甚至希望陈不语反抗的猛烈一些，自己好顺势把雁翎刀脱手。
然后让人绑了陈不语，交给陈千户问罪。
让人生气的是，陈不语拿着双刀只是招架并不还击，每次招架显得非常狼狈。
其实他根本没用力，他是装的。
只不过陈不语比他装的更像。
“卧槽，遇到高手了”孙同知心中暗骂，只希望早点度过眼前的局面。
他的脚趾已经在靴子里抠出了一座京城。
两人挥舞了近十个回合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杂乱无章，骑马的人很着急。
孙同知终于逮到了机会，一拉缰绳，顺势看向来人的方向。
孙同知的卫兵们瞬间做好防御姿态，纷纷将枪口箭矢的方向转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来人在场的人都认识，厂东省锦衣卫千户陈哲。
锦衣卫口中的陈头。
陈千户身后跟着三四十人，每个人都是一脸戒备。
离老远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杀气。
张苍低喝一声：“是陈头。”
随即眉开眼笑，离老远对着陈千户打招呼。
“陈头，这里。”
陈千户骑着马气喘吁吁的来到近前，一翻身下了马。
出乎陈不语意料的是，孙同知竟然也下了马。
一个从三品，竟然如此尊敬正五品，属实稀奇。
孙同知不是客套，是真感谢陈千户。
他再不来，孙同知就得跌落马下装病才能躲过这个下不来台的局面。
陈千户见陈不语没事，把心放到肚子里。
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后面带微笑对着孙同知抱拳拱手：“孙大人，别来无恙。”
孙同知也一改之前的愤怒，和颜悦色的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千户，别来无恙。”
“刚才听说有锦衣卫和卫所的人在街上发生冲突，幸好没发生意外。”
孙同知哼了一声，不满的说：“就算发生意外，也是你们锦衣卫自找的。我奉巡抚之命抓捕制造贩卖火器的犯人，不曾想被你们锦衣卫拦着，你再晚来些，见到的很可能是两具尸体。”
嘴一定硬，孙同知带兵有方，深知这个道理。
侍卫们纷纷向孙同知单挑大拇哥，对上司这种硬气的行为纷纷点赞。
陈千户疑惑的看向林婉，目光经过张苍，最后落在陈不语的身上。
陈不语手持双刀，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难不成自己这个堂弟又捅娄子了？
“怎么回事？”陈千户上前一步小声询问。
“我怀疑她是朝阳帝国的奸细，正打算缉拿审讯，不成想孙大人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抢人，还差点砍死张苍。”
陈不语不愧是演员，台词在内心中自动生成，表情瞬间拉满，情绪马上到位。
一副受了委屈还不服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由得勃然大怒。
陈千户被自己堂弟真诚的表情迷惑了，转而看向孙同知。
“孙大人，这个犯人是我们锦衣卫先发现的，按理说应该归我们，你们不能抢人。”
孙同知看着一脸无辜的陈不语，终于不敢再小看他。
看似年轻的一个锦衣卫小旗，伶牙俐齿，演技一流。
他自愧不如。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
明明是我抓犯人，你们锦衣卫拦着，怎么到他嘴里成了我抢犯人了？
岂有此理。
我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那个人，他怎么理直气壮的站了上去？
“陈千户，他的一面之词你也相信？”
“不信，但是我对孙大人的话也不太相信。”
孙同知被气笑了“好，好，好。好一个锦衣卫。”
盛怒之下他敢私下里杀陈不语和张苍，但是他绝对不敢杀陈千户。
锦衣卫十四个千户，每个千户驻守一省，可以在皇帝眼里和正二品的巡抚平级。
真杀了他，第二次诛十族的就是他。
“陈千户，要不咱们听听犯人的意见，她想跟谁走，另一方绝对不能反悔。”
这是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能让双方下的来台，又合理处置了犯人。
一举两得。
“可以。”
李柱子收了武器走到林婉面前，努力让自己胖乎乎的脸蛋看起来更可爱，轻声细语的问：“这位姑娘，锦衣卫名声可不太好，不如跟我们回去调查一番，没事就把你放了。”
林婉在一众人的注视下，毫不在意的说道“我跟锦衣卫走。”
孙同知脸都被气白了，今天锦衣卫坏了他大事。
这笔账记在锦衣卫的头上，早晚要找回来。
既然对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锦衣卫，孙同知一挥手臂，带着二十多个手下匆匆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陈不语这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刚才真的是命悬一线，陈千户再晚一会，他们两人小命就没了。
唯一让他奇怪的是，孙同知的雁翎刀力道小的可怜。
他刚穿越而来，身体虚弱，没有力气。
“大，大哥，多谢了”他面带愧色的道歉。
“谢个屁，要不是李巡抚及时派人告诉我，你小命真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