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大人,你说的这些卷宗里都有记载,复述一遍意义何在?”
梁知县虽然位低权卑,却看不惯陈不语的磨磨唧唧,半提醒半催促的说了一句。
“梁大人说的是,我看还是让梁大人亲自来审比较合适。”
陈不语就坡下驴,将这个烫手山芋扔了回去。
梁知县非常尴尬,脸色红白闪烁不知如何回答。
本以为一身崭新飞鱼服的陈不语是菜鸟,没想到也是打太极的老油子。
属实出乎他的意料。
陈家兄弟都不是善茬。
他默默的在心中给陈千户和陈不语点了一个赞。
陈千户对自己堂弟的表现十分满意,在一旁火上浇油“陈不语办事本就磨叽,不如让梁大人亲自审痛快一些。”
趁他病要他命。
看着眼前巨大的黑锅,梁知县不知所措了。
堂堂一个文人,竟然被两个武夫怼的无言以对。
丢人!
他有些难堪的看向自己的上司李巡抚。
一直默默不语的李巡抚终究是梁知县的上司,见对方两个人围攻自己的手下,心中有些不忿。
“审案如同吃饭,既不是越快越好也不是越慢越好。吃快了容易噎着,吃慢了容易凉着。酒逢知己千杯少才是正道,梁大人可曾明白?”
“回巡抚大人,下官明白。”
“嗯,今日审案就是一桌酒席,锦衣卫的两位大人喝酒,你我喝茶,何乐而不为?”
“是是,巡抚大人说的是。”
陈千户嘴角抽了抽,斜视一眼李巡抚,假装没听到闭目养神。
陈不语书读的不多,道理却懂。
常言道茶是水中君子,酒是水中小人,李巡抚的话一语双关。
即表明不和锦衣卫同流合污,又讽刺他们是小人。
文人骂人真是不露声色。
有心骂回去,奈何读书少肚子里没词。
自己的上司没说话。
就算丢脸,也是丢他的脸。
只要不是丢自己的脸就行。
他微微一笑,假装没听懂继续审案。
李巡抚和梁知县两人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粗人就是粗人,骂他都听不懂,真是好笑。
陈不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怒火,一腔怒火没有目标,只好转向地保“地保刘牙三。”
地保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着陈不语。
“我们锦衣卫监察天下,你做的那些破事我早就知道了,念在你三十年来本本分分的份上劝你老实交代。现在交代算自首,判刑时我可以向林大人求情轻判,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陈不语说话时一身正气,威严不可侵犯。
陈千户闭目摇头,对堂弟的审案方式有些不满。
堂弟是不是病了?
竟然和人犯讲道理。
锦衣卫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从来没有。
地保刘牙三畏惧的眼神中浮现一丝狡黠,咣咣的磕头诉说:“大人,小的说的确实是实话,没有半点隐瞒。”
陈不语见对方如此坚持,只能叹了一口气。
“不是我想打你,是你自找的,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陈不语从怀里掏出一摞纸,顺手甩在地保刘牙三的面前。
梁知县抻着脖子看了看,竟是一摞银票。
一百两一张,共十五张。
其他人看见银票倒还好,地保刘牙三看见银票身体已经抖成一团。
一旁的林张氏也露出畏惧的神色。
看到这,结合他前世的剧本,陈不语心里有了底气。
继续厉声询问。
“昨日清晨,尖沙嘴村来了一个西洋人,他递给你一摞银票,和你说了些什么,然后你去了林张氏家里。”
听到这,地保刘牙三面如死灰。
“所以,林为喜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些消息除了陈千户,其他人都不知道。
钦差林大人和李巡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小村子里发生的事他们竟能了如指掌。
那他们这些高官的一言一行,岂不是都被锦衣卫监控着?
越想越是心惊,两个人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地保在地上趴了一会,好像是累了,又好像是想明白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再也看不到恐惧,只有坦然。
悠悠说道:“回大人,那个西洋人说自己朝阳帝国商会会长,他的人打了我们村的村民,于是带着银票前来赔礼道歉。总共一千五百两银子,我给了林张氏一千两,其他人平分五百两,刚分完银票,便被抓到县衙。”
“请问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乍一听理由很合理。
仔细琢磨,也没有破绽。
“你们凭什么分五百两银子?就凭抬回林为喜?”
“林张氏愿意给,我们就没有不收的道理。”
陈不语皱着眉看着地保,发现自己小看了对方。
能当三十年地保的人,必定有两把刷子。
自以为拿出银票就会让对方招供,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呵,你说的没问题。”
陈不语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他甚至有些怀疑,前世发生的事情在这里不一定会发生。
毕竟这里的大明朝就没有灭亡。
堂上的梁知县开始讽刺“小陈大人,审案要讲究技巧。”
李巡抚在一旁附和:“人是苦虫,不打不行。”
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好言提醒,其实是在讽刺他们锦衣卫。
锦衣卫的最臭名昭著的就是诏狱,进去后什么也不问,只有两个字:用刑。
犯人会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很多无辜之人经不起刑罚的痛苦,被屈打成招。
陈不语嘴角抽了抽,看向同样嘴角抽动的陈千户,有些尴尬。
目前的情形很明确,不打地保他显然不会招供,打了就会陷入李巡抚和梁知县的陷阱。
即便打完招供,也会翻供。
陈千户可不管那些,用眼神示意陈不语用刑。
陈不语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古代这种惨无人道的审讯方式十分不屑。
所以,他决定亲自动手。
这个案子不能耽误太多时间,战争马上就要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吩咐差役从刑具架上拿了一个木头做成的手掌,递到手中。
地保看到这个刑具时,冷汗瞬间下来了。
这个木头做成的巴掌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巴掌半嘴牙,三巴掌满嘴开花。
虽然不要命,但是要命的疼。
打完之后个把月吃不了东西,只能喝粥。
体格稍微差点的,熬不过半个月。
这个小陈大人看着仁慈,没想到出手就是酷刑。
“冤枉啊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您就是把我打死也是这句话。”
地保铁了心不改口,即便那个巴掌形状的木板上沾了很多血,他也硬着头皮坚持。
掉光一嘴牙远比丧命强。
陈不语仿佛没听到一样,拿起木板抡胳膊打了下去。
下一刻。惨叫声响彻县衙大堂。
“啊!”
惨叫的不是地保,是跪在他身旁的林张氏。
堂上钦差林大人,李巡抚和陈千户目瞪口呆的看着陈不语,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打林张氏。
地保也愣了,本以为自己满嘴的牙不保,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打自己。
最为诧异的是林张氏,被突如其来的嘴巴子打懵了。
瘫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陈不语,甚至都忘了哭泣。
梁知县作为地方的父母官,见陈不语不问青红皂白的打人,瞬间一脸紧张。
这小子会不会审案?胡乱打人最后还是算在自己的头上,闹大了对自己名声不好。
官声不好,以后升官困难重重。
“小陈大人,为何要打林张氏?”梁知县此刻化身正义的父母官,大义凛然的询问着。
陈不语颇为神秘的笑了笑,摇头示意他别问。
梁知县冷哼一声,想起了陈不语甩锅能力。
不问就不问,案子审不清上折子参你。
林张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血里面躺着几颗雪白的牙齿。
她这才反应过来,嗷的一声惨叫,呜呜的哭了起来。
“冤枉啊,冤枉。”
林张氏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陈不语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关怀的问:“林张氏,这一巴掌疼不疼?”
“呜呜,疼死了,大人我冤枉啊。”
“嗯嗯,疼就对了,我看着都疼。”
“大人冤枉。”
“既然疼,就说实话,说实话我就不打你。”
林张氏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果有一句假话,任凭您处置。”
陈不语听到这,哈哈一笑。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来人,把地保刘牙三带下去。”
“是。”
两个差役半推半搡的把刘牙三推了出去。
大堂上只留下剩下林张氏自己。
见整个大堂只有自己一人,林张氏心中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寒意。
眼前这个锦衣卫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笑容背后藏着刀。
杀人不眨眼的刀。
越想越怕,终于恐惧笼罩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