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院子里没瞧见正脸，这会儿瞥见他背上的伤，花因才有此猜测。
林羡予点头肯定后，花因冷不丁哆嗦了一下。
她手上的血就是这个人的，此时当着他面清洗他的血迹，她感觉浑身不自在，双手僵硬在盆中，洗也不好，不洗也不好。
十三目光一直落在地面，似乎对此行为漠然，不当回事。
花因草草地洗完手，用帕子擦净。
林羡予又开口吩咐道：“把水倒了过来斟茶。”
“是。”十三领命告退。
花因望着他血迹斑斑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小声跟林羡予提议：“先让他去上药吧。”
十三还没走远，听见后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耽搁，又继续往前走。
林羡予不以为意，摩挲着手上扳指，冷声说道：“不用管他，死不了，让他长长记性。”
这毕竟是表哥自家的事，花因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们见面不多，没什么话寒暄，简单聊了些幼时趣事，花无绪就办完事找过来了。
他进来时捂着鼻子，蹙紧眉头：“怎么一股血腥味，谁受伤了？”说话间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在花因身上。
想来是十三斟完茶又隐在了房梁上，花因在这屋待习惯了，没闻出来。
她看向林羡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见他神情淡漠道：“手下犯了错，略施惩戒了一番，你若是闻不惯，我让他出去？”
花无绪看了一圈也没见其他人，一点血腥味不是什么大事，他款款落座，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用了，一点味道而已，你俩没受伤就好。”
林羡予笑道：“在我家能受什么伤，你还是老样子啊，杞人忧天。”
花因十分认同地附和。
花无绪口渴了，仰头一杯饮尽：“小心谨慎点总为好，不然什么时候人没了都不知道。”
他们在林家只住了一夜，花因就嚷嚷着要回去。
花无绪知道她是嫌这里无聊，想去清苑街上转转，她想做的事他都会尽量满足，一大早便收拾好包袱启程了。
“其实舅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他昨天还问我……”
花无绪话说到一半，旁边树林里蓦然跳下来一人。
他警惕地拔剑挡在花因身前，还没看清此人是谁，就见他二话不说跪倒在面前。
花无绪一头雾水，花因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打量了一眼，惊讶道：“是你？”
那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嗓音沙哑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死士营一向有规矩，死士只听命于主人，唯主人之命是从，只可跪拜主人，不必也不得跪拜他人。
十三自然是知道这点，但他今天任务失败，本来就没想活了，就在他放弃挣扎，视死如归的时候，小姐突然出现，救了他一命。
他端茶送水时偷偷看了她一眼，记住了她的模样，这个救赎他一生黑暗中唯一的光。
十三自小就被捡回来扔在死士营里，记忆里全是那些残酷的训练和数不尽的刑罚。
他除了下跪谢恩以外，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感谢，也浑然不知此举对于小姐来说是否唐突。
花因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一时有些激动难掩：“没事，举手之劳而已，快起来吧。”
确实是“举手”之劳，只是林羡予没个轻重，她为了夺那鞭子右手被震得生疼。
花无绪全然不知情，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
花因上前一步扶起了十三，十三比她略高一点，她仰头，总算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十三面目清秀，五官精致，一双丹凤眼暗淡无色，看起来十分疲惫。他眼底也呈黛青色，和着干枯又无血色的嘴唇，显得人有几分病态。
花因又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血腥气味，她锁紧眉头，一点也不喜欢。
“伤口还没上药吗？”
十三摇头，沉声答道：“没有主人的允许，不能擅自用药。”
“这表哥……”
花因在心里嘟囔了一嘴，低头在荷囊里一顿翻找，拿出一个白胖瓶子。
“你把这个拿去用，无色无味，就是药效没那么好，至少可以防止伤口溃烂，总比没有的强，表哥肯定不会发现的。”
十三不敢要，连连挥手谢绝。
“哎呀没事，拿着用吧，就当是有缘相识一场的见面礼。”
她又翻出一个绿瓶子。
“这个药效特别好，一般的外伤三两天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你留着日后肯定用得着。”
“还有这个，挺香的你闻，我很喜欢这个味道，它是祛疤的，你也可以用。”
“这个这个，止血的。”
“……”
挑选了好一会儿，花因看了眼荷囊里头，没什么好送的了。
她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些瓶瓶罐罐，都很小巧便携，十三两只手勉强能够捧下。
“就这些了，够你用上一阵子了。”
“谢谢小姐。”
说是见面礼，他却无以回报，还想再跪，被花因敏锐地拦下了。
“别跪我了，把这些东西藏好吧，万一被发现了就说是我硬塞给你的，全往我身上推，表哥不会跟我生气的。”
十三闷不做声，不让他跪，他就给她深深鞠了一躬。
花因怕他离岗太久又被惩罚，没继续耽搁了，简单道了别后就走了。
十三全程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丛林之中。
他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找了一块地方，将那些药罐仔细埋在树下。
这是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他反复检查了几遍，确保瓶子摆正无误后，起身返回林家。
而林羡予早已候他多时。
“下来！”
他的气息出现在屋里的一瞬间，林羡予就察觉到了。
还没来得及藏好身的十三立即跃下，恭敬地跪在他脚边：“主人。”
被林羡予静默注视着，他紧张得身子都在颤抖。
“当值期间，擅自离岗，什么处罚？”
“回主人，死罪。”十三伏低身子，嘴唇已经被他抿得泛白。
死士是没有解释权利的，惹主人不快只有认罪请罚。
“属下该死，请主人重罚！”
“抬头。”
林羡予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盯着他的头顶：“你刚刚去哪了？”
“回主人，属下小解，耽误了一会儿。”
他跪直了身子，平视前方，不敢看林羡予的眼睛。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在脸上，十三没跪稳，跌坐在地上，迅速爬起来再次跪好。
“再答一遍。”
“回主人，属下小解，耽误了一会儿。”十三顶着压力一口咬定，即便现在改了口，也难逃刑法，倒不如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