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予负手而立,看见他坚定的神情,嘴角扬起讥诮的笑容:“谅你也不敢撒谎,去刑堂哥领二十鞭,领完回去上药,今日就不用值岗了,下去吧。”
“是。”
十三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伏身一拜后躬着身子倒退出去。
只是他不知,上药这一命令也是花因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交代给林羡予的。
……
花因贪玩,走了两日还没出清苑。
花无绪累得不行,腿都走软了,她还是活蹦乱跳的,精力充沛。
“可以回家了吗,我的好妹妹。”
花因不耐烦地说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催催催,着什么急,会让你回去的。”
他们进了一家饭店,花无绪破天荒地点了两荤一素,来犒劳犒劳自己。
“你们听说了吗?林家的大少爷出事了。”
“哪个林家?”
“还能是哪个,清苑林氏呗。”
邻桌人的交谈惊动了花无绪二人,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噤声细听。
“怎么一回事?”
“就是昨天,林羡予在外面遭人暗袭了。”
“不能吧,这清苑境内谁敢对他出手。”
“谁知道呢,林家得罪的人又不少,动不了老的,就拿小的开刀呗。”
“那小子还活着吗?”
喝酒的人砸了砸嘴,意味深长地摇头道:“八成是死了。”
花无绪听不下去了,翻身到他们桌前,将破晓剑往桌上一按。
“你们从哪听来的?可否属实?”
这一举动给那几人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杯哐当掉到了地上,有人打着哆嗦怯生生说道:“林家大少爷遇袭,多大的事啊,外面早就传开了。”
他不容分辨真假,给花因使了眼色后,起身飞奔而出。
清苑的大街就在林家脚下,他们嫌马车太慢了,直接一路轻功飞了过去。
林家看门的见过他们,敞开大门迎接,边往里面引进边讲述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下午,他们在门外站岗时,突然看见一个人从竹林那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七窍流血,胸前还插着一把刀。
侍卫上前将其拦下,问其身份,那人死命扯着他裤腿,嘴巴一翕一合似乎有话要讲,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竹林上方落下来一人,蹲下翻动他的身体,仔细确认后,沉声道:“我见过他,少爷身边的人,十三。”
序号意味着死士的身份,暗中随行主人,保护主人的安全,不会轻易亮相于人前。
“不好!快去禀告老爷,少爷有危险!”
侍卫还没来得及追问细节,十三就已经昏迷了过去。
花无绪和花因赶到时,林羡予的遗体被找回,平放在床榻上。林子修坐在旁边,握着儿子冰冷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地上跪着一排死士,将头深深埋着,大气都不敢出。
屋内气氛凝重得可怕,花因不安地捏动花无绪的手指。
花无绪轻拍安抚,徐徐开口道:“舅舅。”
林子修没有应声,待他们二人走至床前时,他才缓慢抬头扫了一眼:“你来了。”
花因看着林羡予的遗体,心里难过,无声地淌出泪水。
上次一别,才仅仅两天的时间,花无绪感觉舅舅沧桑了很多,头发一夜就白了大半。
他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又不知从何安慰,千言万语只化为了短短几个字:“舅舅节哀。”
林子修如梦初醒般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杀意尽现,冷声一唤:“十三。”
身后有人膝行向前,跪伏在他脚边:“属下在。”
“跟我讲事情经过。”
十三犹豫,挣扎片刻后,压着极低的嗓音说道:“回老爷,属下……记不太清了。”
林子修知道是他体内剧毒引发的,他此刻满腔怒火,又不得宣泄,把他逼紧了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他耐着性子:“记得多少说多少。”
十三皱紧眉头,面露痛苦之色,他努力回想,脑子里仿佛有许多残缺的画面,他想看清,可一旦细想那画面就全部消失了。
死士是经过毒药淬炼出来的,本身抗毒能力就比普通人强得多,这剧毒药性猛烈,他还能尚存依稀的记忆,已是极限。
他在脑海中捕捉到了几个字眼:“黑衣,面具,剧毒……”
扼仙府?
花因和花无绪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交合在一起,还没等这个头绪坐实,十三又咬着牙齿,极其艰难地吐出了两字:“笛音!”
花无绪愣住了,思绪全被打乱,要说扼仙府臭名远扬,却从来没听说过其内有擅音术者,而有个地方……
他不敢往那想,只见林子修蓦然握紧拳头,额上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透着阴寒:“君归处——”
花因尚在悲伤的情绪中,听他言语,声音略带哭腔:“是君归处的人杀了表哥?”
“君归处向来习音不习武,要想论音术杀人,君归处最有可能。”他顿了顿,“但是我林家与君归处无冤无仇,他一个生意人不至于蠢到与我树敌。”
花因脑子里一闪而过何以宴温文尔雅的样子,很难把他想象成杀害表哥的凶手。
林子修短暂沉思后又道:“连城梅坞。”
花因没听说过,求知的双眼看着他以陈述的口吻说出:“梅生那个老东西也擅长音术,二十年前我与他起过冲突,他记恨至今,杀了我儿子。”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林羡予已死,十三记忆缺失,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指向梅家。
想到这里,他冷眼看向脚边跪着的人,蓄力一脚踢中他的肩膀。
“就按你们死士营的规矩办了。”
“是。”
回答的不是十三,而是站在林子修身后的一名老者。
十三起身,低头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老者是死士营的主事,林子修父亲那辈的,全权负责训练死士。
临近死士营刑堂,主事停步,转身看向十三,仅此目光一扫,十三立即双膝跪地。
他在他手里吃过无数的鞭子,对他的畏惧不亚于任何一人,包括主人在内。
“这剧毒不至于要你的命,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还要回来报信?”
十三以为他在试探自己,当即没有思考就说道:“属下不敢!”
这就是死士的忠诚,明知此行必死却也甘愿赴死,毫无怨言。
主事叹了口气:“老爷给你吃了不死丹,你知道吗?”
十三点头又摇头。
回到林家时,他已经昏迷了,他深知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在一日之内就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