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侧身躺在小破船的甲板上，左脚搭着右脚，一只手撑着脑袋看向船尾。
江水潺潺，只见陌天综一袭青衫，盘坐于船尾，双手紧握着船桨，眼神空洞，没有半分醒转的迹象。
江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随后闭上眼睛，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到陌天综神魂所困的轮回之境中。
三个月前，陌天综为了晋升少天命，自奉天殿领了天意，受天意指引前往北地诛杀判命之人并查探清楚北禁涂江的情况。
陌天综领了天意后直奔北地，可到了北地之后他并没有先去堑州城，而是直接来到了涂江。
毕竟风行忠当初位居地命，纵然多年不受天命眷顾，实力有所下降，但也不可小觑，况且风行忠在堑州城经营多年，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变数。
即便有上天所赐的天命刀，他也没有把握能在堑州城中斩杀风行忠后全身而退。
而在他赶到涂江边时，恰好碰见溜出来放风的江岳，两人聊了几句，江岳见他这外地人有趣便将他邀上了船。
轮回之境中江岳曾与陌天综所说的那句“涂江之上不可说谎。”是真的。
那句“这破船没有主人，船桨才是断的。”也是真的。
轮回之境中船上发生的一切是现实的复刻。
只不过在陌天综上船之后，涂江的考验便也开始了。
当涂江上的雾气弥漫开时，陌天综神魂就已经被困在其中了。
涂江江雾根据陌天综的认知构成了他专属的轮回之境。
他所见的皆是他认为理当如此的。
他见江岳纯真善良，那么轮回之境中江岳便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陌天综认为北禁之主应该伟岸庄严，那么轮回之境中的北禁之主便无敌于当世。
陌天综认为天命刀下判命之人无处可活，那么轮回之境中的风行忠便在天命刀下撑不过一刻钟。
……
江雾根据陌天综所思所想构成轮回之境，若是他的神魂不遵守涂江规则便走不出来这轮回。
而他每次在告别江岳之时都答应了江岳到堑州城中不杀生。
可惜陌天综每次赶到堑州城时，他都会选择奉天意行事，借天命刀斩杀风行忠。
他欺骗了江岳，也欺骗了涂江。
在他每次斩杀风行忠时，下一次的轮回之境便开始了。
……
江岳在陌天综的轮回之境中沉默行走，以第三人的视角目睹着陌天综所经历的一切。
从第一次轮回到现在，陌天踪使用了十六种神通，九种天术。
每一次陌天综施展的神通亦或者天术都被江岳看在眼中。
而这种轮回之境，江岳忘了自己从记事起就看过多少人了。
对了，当时陌天综赶至涂江之时，身边确实跟有一位捧刀人。
只是那人杀戮太重，被涂江意志所不容，所以……
江岳看了眼江面，江中一尾黑鱼高高跃起。
……
当陌天综第一次使用重复的神通时，江岳也听见了有声音在呼唤着他。
他从轮回之境中醒来，看见茫茫江雾之中有人影踏江而来。
“小岳儿，你怎么在这玩耍？村长让我来寻你回去。”
未见其人，温文尔雅的声音倒是透过江雾传了过来。
待江岳起身，那人才从江雾中显出身形，却是一中年文士，头戴纶巾，一身潇洒白衣却不染半点江雾，脚下踩着的也不是江水，而是一头巨鲸。
江岳跳到巨鲸背上，亲切地冲着中年文士道:“全伯伯。”
全道清看见陌天综端坐在小船之上，心中微微诧异，南域天命教的小疯子怎么会到北地涂江来。
莫非是铭妃儿那小妮子还对自己贼心不死？
他心中念头百转，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小岳儿，你且随我先回去。”
……
枯树被夕阳笼罩，仅剩的一根枝丫也在风中摇摇欲坠。
枯树后面是一条崎岖小路，小路通往一座村落。
村落中人烟稀少，也不过就十来户人家。
村落最里处是一院子，院落用篱笆围起来，其中就一茅草屋。
院子里有一石桌，一老人与一中年男子正坐在桌旁饮酒闲谈。
桌上放着一道金色法旨与一柄被布条缠绕的弯刀。
风行忠手指摩挲着金色法旨，似笑非笑道:“倒是好久没有见过这天命法旨了。”
“你打算怎么办？”
中年男子出声提醒道:“天命教多少年没有出第二位少天命了，还特意赐下了天刀，让捧刀人随行。我很好奇，一个争天命失败的人真值的天命教如此重视？”
风行忠呵呵一笑，把玩着法旨摇摇头道:“往事莫再提，就好像我也不想知道你这曾于人间全无敌的人为什么会来这涂江当个村民。。”
“一壶浊酒度余生，够了。”
风行忠看了他一眼，没有点破，“我也是。”
“可是天命教好像不太想让你安度余生。”
“这天命教的事我是不想管了，这两样东西就让小岳子送回给天命教吧。”
“这是你的意思？”
“这是我们的意思，我知道我们打不过你。不过，”
风行忠将法旨与天刀随手卷在一起扔给中年男子，眯了眼中年男子满不在乎道:“小岳子十四了，也该出去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阻拦着我们教小岳子修行，也不传授小岳子神通。但小岳子是我们当初在涂江捡回来了，没有小岳子只怕我们这些人也不会定下心来过这么多年，我们是不会让小岳子成为寿命不过数十载凡俗。”
中年男人接过法旨，低头沉思良久道:“是该让岳儿见见外面的世界了，不过岳儿的道让他自己走。我们都不得插手，温室里只有花朵，长不出高岳。”
……
“岳儿，你去将这两样东西送还至天命教。你生性纯善，性格天真，切记要小心外界的人心，”
男子见江岳稚嫩的面孔有些心软道:“你若害怕可以先去堑州城呆上几日，适应适应。”
“知道了，村长伯伯。”
“还有此番是为了让你见见世面，不可半途而返，唯有待到涂江主动召唤你的时候，才是你回家的日子。”
江岳点点头，将法旨揣入怀里，天命刀悬在腰上，便告别了村长，随后向村里的几位伯伯姨姨一一道别。
涂江上，江雾弥漫，风行忠几人看着江岳坐在有主之船上出涂江，纷纷有些不舍。
“可惜涂江之内禁绝神通，不然也不必让小岳子冒险出门了。”
“哎，小岳子天真善良，希望他能少吃点亏吧。”
“若不是涂江困住了我等，哪会让岳儿这么孤单一人前行。”
“但愿吧。”
全道清看着江岳远去的背影，脸上神色复杂。
出了涂江，江岳还未走上半日，便见前方烟尘滚滚而来，龙吼马嘶。
待烟尘散去后，十数位悍匪骑着北地龙马立在江岳前方。
若是外地修行者见到只怕会惊呼一句，北地荒匪！
横行北地，无法无天的荒匪！
为首一壮汉浑身肌肉如虬龙，横刀立马，眼角一道疤痕贯穿至下巴，更是凸显其凶悍之气。
江岳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着身前的一众荒匪。
那头领脸上笑容狰狞，冲着江岳朗声道:
“见过大当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