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大门口,
一家四口一字排开,迎接来客。
这来者,正是当地的差官——
乡正和里长。
刘澄一阵眼黑,这八成是核体貌、抓儿子来了!我苦命的儿啊!
(隋炀帝时期确立了严密的基层管理体系:五百家为乡,正一人;百家为里,长一人。乡正和里长等基层管理者,负责落实徭役、催缴赋税、登记户籍等工作。凡是重要的事情,一律依照户籍簿,对辖区所有人的年龄体貌逐一核对,史称“大索貌阅”。)
刘澄虽然猜出乡正等此来的目的,但他还是抱着些许幻想。
明知故问道:
“不知大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问大老爷有何贵干?”
那乡正摆出一副欠揍的嘴脸,不耐烦地答了一句——朝廷征役,我等奉命核查人口。
乡正一边说,一边让里长拿出了户籍簿,对刘家几口的年龄体貌核对了一遍。
我呸!
核对完毕,乡正还没有开口,刘文可就瞪圆了双眼。
害怕+1
害怕+2
害怕+3
……
说时迟那时快!
刘文可一个箭步蹿出,右胳膊前伸,一个窝心拳挥将而去。
同时,
左胳膊一抖,把乡正拽到一边。
然后,
咬牙切齿在乡正耳边嘀咕了一通。
……
须臾!
在一片惊讶声中,二人松开。
乡正的牙关紧咬,两只手紧紧捂着心口,一双鼠目眨个不停,似是疼痛,似是害怕,似是疑问,似是不解,似是……
突然,
他眼圈儿一红,转身便走。
……
咦!
里长惊呆,这是咋了?
光天化日之下,往日耀威扬威的乡正大人被一个小木匠给揍了?还揍哭了?
“喂,乡正大人,刘文可还抓不抓?”
抓?
乡正道:“你觉得现在抓合适么?还不快走!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五天后再说!”
……
啵!
玉儿踮起脚,在刘文可棱角分明的脸上盖了一个章。
“奇哥哥,你太英武了!”
咳!
“英武个甚?他这是糊涂!打人是犯法的!”
说完,刘澄伸出铁钳般的大手,拎鸡崽子一样,把刘文可拽到了屋里。
“眼下,差官核了体貌,砍脚行不通了。而且,你又打了乡正,犯了法……儿啊,你跑吧,就在今晚,趁着人少赶紧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噗!
刘文可差点儿笑出来,老爹摔线下锯、凿卯碚楔,从没失过手,眼神儿那是一顶一的好,现在他的这点儿小把戏,怎没看明白?
原来,刘文可刚才那一连动作,看似揍人,实则送礼。
也就是说,乡正眼圈儿红了,不是疼的,是喜的,要知道,那个新袋子里可是有二十多两银子啊,顶他乡正好几年的工资!
刘文可之所以用肉包子来打狗,并不是认怂,而是为自己争取时间,以后,肉包子肯定会换成大拳头!
当然,
争取时间绝对不是为了逃跑。
他跑了,
他的家人怎么办?
他跟玉儿的婚事怎么办?
李渊做皇上的事怎么办?
自己变强的大事怎么办?
这些问题,都需要他亲自解决。
……
阿嚏!
他想要去找刘大头问结果时,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之后,顿觉头痛难忍、四肢无力、脸颊发烫……
这是高烧的症状。
玉儿赶忙把他扶到床上,娘亲匆匆去给他熬姜汤,他老爹刘澄蹲在屋地下又开始发愁……
————————————
嗵!嗵!嗵!
“开门,刘文可在家吗?你大孙子找你呢!”
大孙子?
刘文可头晕:
什么乱七八糟的!
刚定了结婚的日子,房还未洞呢,连儿子都没影儿,哪来的第三代?
……
什么?
刘澄狠狠剜了刘文可一眼,
这眼神好像在说:你小子要敢在外边寻花问柳、拈花惹草,生出孽缘,种下孽果,老爹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不会吧!
老爹认真了?
二十年三代人,用脚趾头想想都不科学!
刘文可刚要反驳,刘澄扔下一句话:
“你呆在床上别动,我去开门!”
……
哗啦,
几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涌了进来。
打头的名叫赖一,自诩耍无赖天下第一的赖一。赖一进屋便嚷:“刘文可,大白天还睡啊?不对,你不应该睡在柜子里的么,怎么睡床了?”
哈哈哈……
“别废话,大孙子,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拳头打过来,必须得还回去!
这是刘文可在二十一世纪的处世原则。
对方出言不逊,只能被他骂孙子。
不过,赖一好像没听出来,见刘文可发问,咳咳嗓子,像说书一样,讲开了:
“刚才,我们哥几个约好去溜街,一出门才发现溜不成。为啥?因为人多找不到缝儿。正想着要回去呢,忽听有人喊:要变天了!我就奇了怪了,要变天了,下雨下雪下雹子,咋还都站着仰脖子?莫非天要下金子?想到这儿,我也赶忙抬头,原来,此变天非彼变天——太白星过太阳喽……”
“过太阳?此话怎讲?”刘文可居然听入了迷,迫不及待地问。
嘘!
赖一回身关门,压低了声音:
“字话就是太白经天。古语有云,太白经天,乃天下革,民更王。更王好啊!说来,我赖一也算是有志才俊,对当朝皇上那是咬牙痛恨。于是,我索性不走了,也抬着头看天,我必须看下一个能搬山移海、飞剑杀人的大神仙,好马上推翻杀人恶魔杨广的隋江山。正看着呢,神仙来了……”
赖一真够赖的,话说到一半,又停了!
“别磨叽,快说,谁来了?”刘文可等不及,催促着赖一讲下去。
赖一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正看着呢,神仙来了。虽不是天上下来的,但也当得起一个“大”字。他的名声之大,如雷贯耳——袁天罡!世人传曰,他相面无一不准;算卦无一不灵;凭风声便可断吉凶,看影子就能识妖精。人们见袁天罡走来,纷纷扯着他,让他算未来。硬生生把他的宽大道袍扯成了吊带小背心。眼见着小背心都快保不住了,袁天罡忙双手合十,道——大家莫急,等我迎回了师祖,挨个给你们算……人群里有人问:不知大神仙的师祖是哪个?袁天罡捋须颔首——姓刘,名奇,字文可!”
哈哈哈!
……
“不会吧,我是袁天罡的师祖?袁天罡就是我那大孙子?”
刘文可皱着眉头,用十万分怀疑的眼睛看着赖一。
嗯!
赖一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也觉得不真实!东西一样的人都能做师祖,那我赖一岂不是祖师爷了?”
我去!
听完这句话,刘文可差点儿口吐芬芳,我堂堂二十一世纪的优秀青年,居然给古代一个无赖毛小子打了下手,捧了半天哏!到头来还被说成东西?
滚你女良的!
哈哈哈!
……
赖一又是一阵大笑,然后招呼同伴,一溜烟跑出刘家。
——————————–
“无量天尊!”
一句道家见面语响起,紧接着,一个蓬头垢面,穿着吊带背心的老道进了屋。
这是……袁天罡?
刘文可满腹狐疑,他是真不敢相信啊!
印象中,袁天罡是个极其讲究的人,他一身仙风道骨,儒雅不凡。假使真如赖一所言,受了百姓撕扯,也断不会如此这般邋遢不堪!
……
“师祖不必怀疑,吾正是袁天罡!……袁天罡见过师祖!”
厉害啊!
竟能看破人的心思!
刘文可正为“读心术”感到惊奇,猛然听到袁天罡叫他“师祖”。突然感觉吃了一个苍蝇一样,胃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
呕……
恶心过后,竟发现他的爹娘已齐刷刷下跪。
“大神仙,请你救救我家奇儿吧!”
“汝等放心,贫道正是为搭救师祖而来!”袁天罡扶起刘澄,复向刘文可稽首道,“师祖,我们走吧!”
呸呸呸!
谁是你的师祖!
大神仙?我看分明是个大神经!
你马上给我消失!我没有你这又老又脏又丑的大孙子!
滚!你个肮脏的牛鼻子,坏得很,休要阻挡我变强。
……
刘文可好一通大骂,若不是发烧,头晕站不稳,他的巴掌早呼到袁天罡的脸上了。
到底是出尘之人,挨了这般责辱,袁天罡仍能气定神闲。
“本来无一物,何必染尘埃!罢了,既然师祖执意留下,徒孙只能谨遵师命!走之前,徒孙有四句谶语相奉,望师祖笑纳——升方趋吉,沉可避凶,隐且安身,显能立命!”
话音落地,袁天罡甩着拂尘离开。
……
“奇儿,你这是怎么了?”
娘亲心里特别紧张。儿子的表现太反常了。
儿子生性懦弱,平日里,但凡跟人起了冲突,只有挨骂的份。今天倒好,先是揍了乡正,现又骂了道爷。
而且,还骂得如此精致,如此痛快淋漓,愣是把一个得道高人骂得服服帖帖。
刘文可无语、摇头。
此刻,他再想不出比摇头更好的办法,他总不能告诉娘——
我来自未来,是个“出门打嘀嘀,吃饭德肯基”的新新人类吧。
真要这么说,他娘不得吓出羊角风来。
“不对,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们!儿啊,大神仙为什么找到咱家,认你做师祖呢?”
刘文可一愣。
没错!
这个问题,
的确是个问题!
袁天罡可不是碌碌之辈。
史书记载,他的相术无人能及,他曾给武则天看相,言武氏可为天下主,后,武则天果真做了一世女皇。另外,其所著《推背图》预言后世兴旺治乱之事,无一不一一应验。
袁天罡叫自己为“师祖”,莫非我不是二合一,是个三合一?
想到这里,刘文可追悔莫及,他真不该一时冲动,把人给赶走了!
你快回来,
我一人承受不来!
你快回来,
生命因你而精彩!
……
这一悔,刘文可竟飚出一首老歌来。
震惊+1
震惊+2
“他娘,快,快去请郎中,奇儿烧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