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尾，香闺对镜胭脂雪……”
“秦妍年”端坐在梳妆镜之前，目光有些许呆滞，任由秦府派来的乳娘为自己梳妆打扮。
三日之期已到，秦翰履约放了宋沧和小七，张夫人所中之毒短期之内不会发作，秦府也在昨夜送走了真正的秦妍年。
据秦妍年所说，她院中的丫鬟曾是许府旧人。那日于市集之中一眼认出了昔日的小姐——许子延。秦妍年见到自己与她容貌相似，这才起了替嫁的念头。而秦妍年有一心上人，二人早已私定终身。本已纳采，可当今圣上为了稳固朝局，一道圣旨，断送了她这唾手可得的幸福。她甘愿放弃尚书千金之位，随心爱之人连夜奔南平而去。
昨夜临行前，秦妍年身披斗篷，在寒风中冲自己行了跪拜大礼。一句叹惋而又无奈的“圣人忘情”在她心中留下了深深烙印。
今日起，世上再无许子延，也无宋小六。
“二梳梳到尾，鹊桥高架鸳鸯飞；三梳梳到尾，夫妻执手白头约。”
乳娘的动作还在继续，嘴里念念有词。
“大小姐，老爷那边派人来传话，说世子的迎亲队伍已到府外，请您快些出门呢。”大夫人张氏房里的掌使推开了房门。
秦妍年有些愣神，似是还未晃过神来。瞧着镜中的自己，一幅还略显青涩的皮囊，今日便要嫁人了。若是阿娘和父兄还在……会不会亦同乳娘一般，拿着帕巾擦眼泪呢。
下一刻，几个随行丫鬟上前，为秦妍年披上红衣外袍。乳娘为她戴好珠串扇面和步摇发钗，郑重地盖上了轻纱巾帕。她紧握住手中的团扇掩面，随一行人踏出闺门。
佼佼乌丝，玉带珠花。巧眉杏眼，脸如凝脂。肩披霞帔，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金丝腰带，一袭逶迤红裳。
惟愿此去，能换宋氏平安。
秦府正门外。
陈执身着一袭黑边绛红锦袍，雕刻上金丝镂空花纹。腰系滚边玉带，衬得他肤白如雪。身姿卓越挺拔，伫立于人群之中。
早闻东稷世子，英姿卓绝，举世无双。可众人也未曾亲眼见过此人，今日撞上迎亲方能一睹尊容。着实令人惊叹，这绝世容颜与一袭红衣相称，更是锦上添花。说是世间罕见，也不足为过。
古淮依旧抱剑而立，不愿换下他那一身护甲。只在发髻处与佩剑两端系了两根红飘带。算是参与世子的迎亲之列。
陈执一如往常，用纤细指尖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只是今日……有些东西不得不放下了。
“古淮，替我保管好它。回去之后，就让它尘封在万物阁中吧。”
古淮愣了几秒，这是殿下十多年来从不离身之物，他也从不敢过问，郑重接过后应道，“是，殿下。”
他低头端详这成色一般的玉质，不必懂行之人判断，就算是他一介武夫，也能看出这玉佩无论是做工还是成品都十分粗糙。世子殿下自小锦衣玉食，此等材质断不会是府中之物。那便是……什么人赠予的了。
“戍时已到！开府门，迎新人！”
一阵嘹亮的声音响起，府门大开，鞭炮齐响。随行的嬷嬷、喜婆和一众丫鬟簇拥着新娘出府。
圣人乳娘郭嬷嬷亲临秦府，操办婚服等诸多事宜，天子虽未亲临，却也足以见其重视。
虽说尚书之女这身份已够高贵，但单论身份而言，配堂堂东稷世子，总还是差些。不知圣上究竟相中这女子哪一点，竟亲自挥笔下旨。围观之人都伸长了脖子，意欲一睹这尚书千金之姿态。
跨火盆、抛莲子，欢喜之情充斥着众人内心，秦府广散喜糖，见者有份，围观百姓都拾得不少吃食，喜笑颜开，歌颂着尚书大人的美德，庆贺千金与世子百年好合，比翼双飞。
不远处，宋沧牵着小七混迹在围观人群之中，心下有些怅惘。
“阿爷，姐姐今日真好看。”
“是啊，你要牢牢记住姐姐的模样。一定要记得……记得，小六是为我们而走。”
“嗯！”小七重重点头答应，低声啜泣的动作和周围的欢喜格格不入。
秦妍年心中百味杂陈，身后的秦翰与张氏，不知脸色如何。圣上亲拟婚事，竟也敢作假。今日到场之宾客，半数为皇亲贵族。天子脚下，公然调包，不知他们怕也不怕？
反正我不怕。
陈执向前伸的手顿了一下，用极小的音量问道：“什么？”
糟糕！她方才想得出神，不知流程已进行到最后一步。嘴里竟将心中所想小声嘟囔出来了。
见秦妍年不发声，陈执思索片刻，猜想是因为她初次成亲，心底有些害怕，自言自语罢了。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倒和自己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甚至还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陈执思衬良久，他缓缓伸手握住秦妍年的手腕，温热的掌心处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清冽爽朗的嗓音一字一句道。
“别怕，有我在。”
……秦妍年大脑一片空白。
隔着轻薄的头纱和团扇，她依稀见到了昔日好友的轮廓。陈执似乎比之前更加英俊了，但整个人也清瘦了不少。
耳边是嬷嬷的贺词和众人嬉闹声穿杂。
“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秋水银堂鸳鸯翼，天风玉宇鸾凤声！牵红绳，入轿，礼成！”
陈执牵着她的左手走了一段路，一路走，丫鬟喜婆一路洒莲子。随后，郭嬷嬷上前献上红绳，将二人手腕系在一起，打了一个同心结，说是意为永结同心。
陈执点头应下，搀扶着秦妍年上轿。自己紧随其后，二人一同入轿，锣鼓喧天赴东稷。
秦妍年心想，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同小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