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这小孩熟悉得很，但白深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那小孩尖叫一声，跑开了。白深也不管这小孩了，继续敢自己的路。
前方就是记忆里熟悉的小砖瓦房，还是和以前一样，青黛色的瓦覆着一层雪，破旧的墙体上还刻画着他小时候淘气刻上去的娃娃。
这房子坐落在村子的边缘，一到秋天周围果树上都结满了金色的果实。那些美好的回忆勾起白深的笑容，他推开门，古老的木门上掉下来一层木屑，“祖母。”
没人应他，“祖母？”
白深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他感到有点奇怪，敛下心中那份不安，白深进了里屋。
空荡荡的里屋一览无余，他是真的慌了，床呢，被子呢？
空荡荡的房间有点湿冷，香火台前那尊观世音菩萨像也沾上了点灰，木贡台上的香烛也早就烧完了，赤色的蜡泪流了一地。
不会的，不会的，白深仿佛猜到了心中那个答案，但他仍对自己说：“不会的”，他破开门，一下子逃离而出，不会的，祖母只是还没回家呢，再等等，祖母就会回来了，对的，再等等。
白深跑了出去，靠在田野上的麦秸塔吹了一上午冷风，祖母应该回来吧。
他有马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腿都有点僵了，脚踝那里更是被雪冻得通红一片，但一想到祖母，他什么也不管了。
推开门，或许是更加用力了，门吱呀一声摇摇欲坠，但他也不管了，他想见到他的祖母。
堂屋，没人，里屋，也没人，最后他去了灶房，但，还是没人。
或许祖母有事出去了呢？不，他骗不了自己，他骗不了自己了。
他瘫坐在地上，他心中恍如接近了那个答案，他不敢面对，此时的他，只想把自己锁在这个小屋，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问，世间的一切瞬间崩塌，他只能无助地哭泣着，像一只无助的野兽，但他心中还有一丝丝希望，或许呢，或许……
或许什么，他也不知道，心底的慌乱无助让他像个提线木偶般，茫然失措。
那个他印象中身体健康的老人也会如同秋风落叶般离去。她会睡在哪里呢？
泪水凝结着湿气，沾在脸上让人难受，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令人心烦的乐声，他站了起来，随便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寻着乐声朝外望去，但天地一色，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又是这鬼魅般的声音，他心底的恐惧被放大到极致，仿佛地狱里的恶鬼想要将他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恐惧填满他的心房，但这乐声却无时无刻驱使他跟着乐声走去。白深恍如失了魂，跟着这乐声走了下去……
循着乐声，他独自走在雪中。羽霜飞花，万物沉寂，他脚一停，仿佛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枚纸铜钱，素白的色泽混在雪中不显。
他刚来的时候没有注意，此时才发现雪地中混了好多纸铜钱，抬头一看，不远处便是一座青瓦房，瓦房不大，但那瓦房看起来坚固结实，比这村里的小房子不知大气了多少，瓦房前围着一圈厚厚的砖墙，青砖黛瓦，有一番文生气。
院墙之内，尽是一片嘈杂之音，热闹非凡，这好像是二伯的家，但他的记忆中，却分明记得二伯家穷困潦倒，是盖不起这样的房子啊。
里面似乎传来几个人争论的声音，那女人好像在破口大骂，什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嘴巴贱，棺材之类的话语，那男人自知理亏，但耐不住女人这么骂，于是两人就吵起来了，旁边几人好像是在旁边劝架似的。
白深听出来了，这是他二伯和二娘的声音。
过了一会，那吵架声就停了，白深正犹豫要不要进去，他本是不详之人，怕进去了只会招人厌恶，更何况二娘本就厌烦他，他就更不敢过去了。
消停了一会，只见大门缓开，一群黑压压的人头从门里冒了出来，二娘一身白衣，头戴摆布，整个人面色苍白，无精打采的，美丽姣好的面容也满是疲惫，和他记忆里那个明艳的女人迥然不同，她嘴里又开始抱怨，说些你这个老酒鬼把人家气走了，说话也不知道分寸之类的话语。
白深没看见二伯的身影，只听到门里一个男声有气无力的说：“够了，别再说了”，女人喃喃了几句也没再说了。
那男人又叫女人，女人和其他几个女人进了屋子拿什么东西，终于，二伯出来了，他戴着高高的孝帽，整个人苍老了许多，他和着其他几个男人抬着一个漆黑的长“柜子”，几个女人也出来了，一大群白幽幽的人奏着哀乐，还有两个身着黄色道衣的老法师边走边念经，不用说，白深也知道那个长柜子就是棺材了，里面沉睡的人一定是他的祖母！
几个女人边走边洒纸钱，哀声连连，老法师也画了几道符，让每个人拿着，保阴气不入体，后边有断断续续冒出些人，拿着一些被子床帘等东西，按照青山镇的传统，人死了过后是会入地府的，自然要将这个人生前的东西烧个他，让他带下去。
一行人朝这边走来，白深就躲在草垛子后面，铜锣唢呐声起伏不断，那桃木棺材就这样被一群人抬着，从他面前经过，黑褐色的棺材让人莫名感到压抑，白深从来没有想过，一直陪伴着他的祖母也会像邻居爷爷一样躺进那个沉闷的棺材中，那些最亲近之人，总会有一天死去，那些深爱之人，终究会天人两隔，逝者了无牵挂，生者却肝肠寸断。
白深脑袋一热，他不敢看着最爱自己的祖母逝去，自己却懦弱的蜷缩在一边，连送她一程都不敢，他蓦然起身，死死地扑在棺材上，泪沾沉棺，牵挂苦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