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抱住棺材不撒手，身躯紧紧地贴着黑沉的棺身，任凭众人怎么拉他，他就是不放。
翠兰捂着嘴，无声地抽泣，美目流下了两行泪，在一旁痛心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众人骂声不断，声音震耳欲聋，像块大石头似的砸在白深的小身板上。
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冻了这么久，还被这群人打骂，他身子本就瘦弱，再经过这一折腾，脑袋晕乎乎的，眼皮子也沉得好像要睁不开了。
他有点想睡觉，想摆脱这无尽的谩骂与唾弃，抱住棺木的手一滑，差点倒了下去。白深一个激灵，好在扶住了，才没摔在地上，但那种困意越来越重，清醒的意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堪堪稳住身形，却不想又一头栽在了那棺材身上，棺身微颤，发出咚咚的巨响，沉闷的像寺庙里的大钟。
白深还想要挣扎起来，但脑袋晕得不行，看周围的人影也渐渐模糊起来。他抚了抚额，额头烫的像一块烧红的铁，灼得人手心发烫。
众人骂声还是不止，其中几个妇人发现了白深的异样，朝着身边的人指了指白深说：“这人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大冬天的，穿那么少，还被泼了狗血，他不会冷死吧？闹出人命了怎么办？”
后边的一个汉子听见前边妇人的对话，朝她们冷哼一声，“切，死了就死了呗。再说，这祸害哪有那么容易死的，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
那妇人指了指白深，对着后面的汉子说：“你看他脸色这么坏，身上都冷得掉冰渣子了。一副活不长的样子。”
妇人虽然也怕这个“祸害”，但她更怕闹出人命，虽然她们平日里在村子里泼辣惯了，没少欺负人，但要真摊上事，跑得比谁都快。
那汉子不认同妇人的话，朝她呸了一声，一脸不屑：“你这老娘们，刚才不是你们几个打得最凶吗，现在做出一副样子给谁看呢。这小子真的死了，那也是来找你的。”
其他人听到这汉子的话，纷纷应和他，那汉子怼着她，不停地朝她啐着口水。
“哎呀，死人呐，口水吐到老娘衣服上了。”那妇人一脸怒容，拍了拍弄脏的袖子，看着汉子的神色也很不善。
旁边又跳出来一个大约三十五六的妇人，帮着她说话，道：“这小子看起来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我们打了他那么久，也该解气了，等会真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这妇人原来就是那个傻小子的娘，说到底，她也不应该怨白深的，原来她带着儿子出去割猪草，小孩子看见白深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小池塘边哭，便想要作弄一下他，他的母亲也默许了他的做法。
于是这个孩子就悄悄跑到白深的身后，想要把他推下水去，却没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掉了进去。
后来她儿子溺水变成了一个傻子，她也是有责任的，但她怕一说出来她男人就会打死她，于是把这一切推到了白深的头上。
也就是那件事后，所有人都容不下他了，人们求了道士来封印他，他一遍遍地辩解，说自己没有，自己不是。
但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在所有人已经认定的事实面前，怎么辩解也是没用的。她也是那群人之一，虽然她心怀愧疚，但还是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和着大家伙儿一起欺负他。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已把所有事都深深埋在心底。现在更是不敢说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说出来，不但会受到所有人的唾骂，更会抹了丈夫的面子，到时候自己一定会被狠狠地打死。
想到这些往事，她还是心虚得很，但只能在心底默默祈求这白深不要死，若是他死了，那她可真真实实是个“杀人犯”了。
那汉子终归是不说话了，但鼻子里吁吁冒着粗气，一副不认同的样子。
这时又跳出来一个四十上下，贼眉鼠眼，油头白面的男人，冲出来给了刚才那个妇女一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他怒气冲冲地朝她吼道：“臭婆娘，这祸害害了我们的儿子，你还替他说话，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说完就拿起手上的棍子，作势要朝她头上打去。
妇人被吓得上下逃窜，连忙求饶，她的傻儿子却站在一边呆傻地看着他爹打他娘，嘴角边还流着令人恶心的涎水，他揩了揩嘴边的涎水，又用满是涎水的手鼓起掌来，叫喊道爹爹加油，随着掌心一开一合，手里的涎水也拉出了一道道的丝，恶心至极。
众人也不管是死是活的白深了，连忙拉住小两口劝架。
妇人颤抖地躲在人群后面，怯怯地望着她男人，小声地说：“他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说完又把身体缩进去了点，害怕他打自己。
那男人这才将棍子一扔，粗声厉气地说：“再敢说这样的混账话，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妇人见他扔了棍子，才敢爬过来抱着他的腿，眼泪流个不停，一遍一遍地说：“不敢了，不敢了。”
在良心与生命面前，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男人心满意足地冷哼一声，凌虐妻子让他有了莫大的优越感，以前他被村子里人欺负，总是一个人生闷气，也不敢找人讨回来，村里人都不大看得起他，这一次他这般教训他婆娘，在其他人面前仿佛都扬眉吐气了一般。
众人心里可是鄙夷死他了，这样一个男人，窝囊死，除了欺负那个孤苦无依的白深，也只能欺负欺负他婆娘咯。
那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还想更上一层楼，让村子里的人从此不敢再小瞧他，但这周围还有谁可以供他出气呢，男人望了望远处的白深。
带着急切想要证明自己的心，夹杂着一丁点儿为儿子报仇的恨意，他又拎起棍子，恶狠狠地朝少年走去。
白深气息极弱，再打下去就真的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