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要再唠叨一下血脉这个事情。
这是来自基因里的一种定数,你逃不开,也躲不掉。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方向都走不通的时候,你会去你的血脉里重新寻找早就注定的道路。
当我再次拿到这副棋子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血脉被激活了。
苏进当着我的面说了,我就是粒弃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活棋的。
但我偏偏要活下来。
而且,我要吃掉他最宝贵的一颗子——苏晓!
于是我开始自学下棋。
我有来自父亲基因里的天赋,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就已经在茶铺附近打出了名声——
片区里10岁以下的小朋友,下五子棋全都输给了我!
我成了这里的“棋王”!
不过在舅妈看来,我这是在不务正业。
“整天就知道下棋!下棋!你爸爸那么会下棋,最后还不是死了?”她没好气地骂着。
父亲虽然不在了,但他是我心中的偶像,我不能容忍有人这么说我的父亲。
“你没有资格提我爸!没有我爸借给你们的钱,你们也没有这家茶叶铺!”
“你还跟我顶嘴?!我叫你顶嘴!”她一个重重的巴掌就朝我脸上抽过来。
抽得很重,我默默地承受着。
“陈娇,你说话归说话,干嘛打平凡?”我妈跑了过来,把我拉到一边,眼睛里已经湿润。
“来这里做事就做事,我们不白养两张嘴,整天下什么棋?”
“好了好了,平凡,你去给明月茶楼送货去。”大舅也跑了出来,尴尬地打着圆场。
“快去吧,别下棋了,平凡。”
我只好收起棋子,骑上小三轮,踩到了明月茶楼。
这个茶楼是茶叶铺的大客户,大舅家价格最贵的陈年普洱,几乎全都供应给了他们。这里的店长叫叶英,熟人都叫她“叶子”。
叶子姿色不错,有些不老实的客人经常会对她动手动脚,但她的个性大大咧咧,没在乎在些。
另外她对我算是不错,收我送的货时从不墨迹,给钱也痛快,有时还会给我点跑路费。
所以我对她印象挺好。
“平凡,你会下棋吗?”
我一走进店,她就急急忙忙地问我。
江烟城的茶楼里经常会有人打谱下棋,这个并不奇怪。
从85年聂卫平在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中力挽狂澜,在中国队只剩他一名棋手的情况下,以看似不可能的大逆转,连胜日本“超一流”棋手小林光一、加藤正夫和藤泽秀行,夺得擂台赛的胜利后,全国范围内卷起一阵围棋热潮,全国各地都开始兴起围棋运动。
而在江烟城,也是棋风盛行。
“会一点点……怎么了,叶子?”我看着叶子着急的脸,问。
“你还是找找别人吧,”她身边李胖子收下我送的普洱茶,不屑地说,“你找个跑腿的有什么用?张老爷子可不弱。说实在的,围棋我也会,但是跟张老爷子下我还是不敢。”
李胖子是茶楼的大厨,对叶子是有那么点心思的。而叶子那貌似“来者不拒”的粗线条个性,又让李胖子觉得自己很有机会,所以在他心里,叶子已经稳稳当当是他的人了。
“让你下你又不敢下,罗嗦个什么呀?江烟城里个个都会点儿围棋,人家平凡说不定是高手。来,平凡,就你了!”
我跟着她走上楼,她也顺便说了一下情况。
张老爷子是这一片儿的“棋王”,本来茶楼里下棋的人很多,但没人下得过他。
而他又是棋品人品都不在线,本来围棋是高雅运动,而他偏偏要输的人买单,他又老是喝最贵的茶,久而久之,就没人敢跟他下了。
但是对于叶子来说,毕竟他点的都是最贵的茶,这档子生意,自然是要接。
所以不管好赖,先找个人跟他下再说。
“可是叶子,我可付不起茶钱。”我听了情况后先说明了一下,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穷逼。
“没事儿。主要就是张老爷子这个老客户必须得留着,毕竟他‘棋王’要是去了别的茶楼,我们明月茶楼的招牌可就砸了,我们家花老板铁定要开除我!”
花老板名叫花容,是个女老板,听说确实跟名字一样花容月貌,但我还没见过。
叶子讲得其实有点夸张,因为“明月茶楼”是连锁店,花容是大老板,而各个店长其实都在所在的店子里占有一些股份,虽然不多,但要说什么出点事就开除,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那行吧,反正输了我直接跑。”我说。
“你跑?!你跑,这普洱茶的钱就归茶楼了!”李胖子吓唬我说。
“哎呀,胖子,你赶紧去叫小李把货款准备好。平凡,没事儿的,去跟张老爷子下!”
叶子赶走了李胖子,带我来到张老爷子的桌子前。
棋盘已经摆好,张老爷子汲着拖鞋,摇头晃脑地哼着苏州评弹小调,手上夹着一支老烟,时不时地抽上一口。
就是个老二溜子。
“哟!叶子啊,你就给我找来这么个毛头小子啊?”
“棋怕少壮。毛不毛的,您老还得悠着点儿。”叶子大大咧咧地笑着说。
“小子哎,”张老爷子吐出一口浓烟喷在我脸上,不屑地说,“你可知道爷爷我的外号?”
“呃,不知道……老臭棋?”
叶子“噗”地一声笑了。
“嘿!你小子!爷爷我是这片儿的‘棋王’!
“噢,我也是我们那片儿的‘棋圣’!十岁以下小朋友,五子棋没有一个是我对手!”
“……”张老爷子望着我的脸愣了半天,“好啊,小伙儿气焰还挺足。你可知道,在我这儿输棋,可是要帮我买单的。”
“我知道。”
我当然不能说我输了反正有茶楼买单,这等于是把叶子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