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沉吟道,“自古以来,我华夏圣人辈出。”
“有主张‘仁’‘礼’的至圣孔子,主张仁政的亚圣孟子,武圣姜子牙、关羽,兵圣孙武。”
“画圣吴道子,医圣张仲景,茶圣陆羽,酒圣杜康,诗圣杜甫。”
“书圣王羲之,文圣王阳明、欧阳修、曾国藩……”
“每一位圣人,都为我华夏的历史文化,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听到后世有那么多圣人,大禹身后每个人目光闪烁,神情向往。
屏幕前的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我收回刚才的话,是我误会了……”
“穆清哥哥,你吓死我了,就说你没有那么肤浅嘛。”
“哎呀,我瞎担心什么,穆清哥哥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可不,咱们太入戏了,这都是一场戏而已,幕后肯定团队操作好的。”
画面中,穆清的语气愈加沉重,让众人心里一沉。
“这四千多年来,我华夏圣人辈出。然而,黄河却从未清过。”
“历朝历代都极为重视黄河治理,汉武帝亲临决口处‘瓠子堵口’,康熙皇帝把‘河务、漕运’刻在宫廷的柱子上……”
“一个朝代接一个朝代,无数英明君主、能臣巧将孜孜求索,同黄河水患作斗争,甚至寄望于河神祭祀、镇河神兽。”
穆清声音颤抖,情绪激动。
他没有再往下说。
众人眼中隐隐难掩失落。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断地面临失败。
意味着黄河会决口,会改道,会扔下黄沙万里,奔流不已。
意味着辛辛苦苦栽种的良田,顷刻会被毁灭。
意味着卖儿卖女,背井离乡,妻离子散,阴阳永隔!
而史书上。
唯有几行记录。
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元鼎六年,山东被河灾,及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二三千里。”
“天历二年,关中大旱,饥民相食。”
“民饥饿死者十之八九,人相食,父母子女相食者有之。”
“天意未顺,灾沴荐至,非水即旱。淮南饥馑,人至相食。河北流移,道路不绝。”
“两京、山东、河南、陕西、山西大旱蝗……自淮而北至幾南,树皮食尽,发瘗胔以食。”
……
字字血泪,句句残酷。
大禹表情突然变得凌厉,双目赤红。
“后世百姓过得如此凄苦,那与现在又有什么两样!”
“刚刚你说人定胜天,这就是你说的人定胜天?!”
一声质问,直击人心。
所有人都是心头一紧。
穆清嘴里泛起苦涩,望向苍穹。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此话何解?”
大禹只听懂了中间的一句,可这一前一后两句,他并不甚明白。
“桀是您的后世子孙,他是夏朝的第17任君主,亦是最后一位。”
“因为他暴虐的行径,被人推翻了统治。”
大禹蓦地瞪大双眼。
穆清的话波澜不惊,却道尽了夏朝471年的沧海桑田。
“这句话是儒家学派思想家荀子所说,意思是自然有其运行的规律,顺应规律,则可以利用自然。”
“反之,则要受到自然的打击报复。”
大禹神情凝重,望着穆清,仍是不解。
穆清郑重地整理了一下长衫,迈开了脚步。
所有人都注视着穆清,疑惑着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只听他徐徐开口,声音里带着凄凉和苦楚。
“在有历史文献记载的两千多年里,黄河下游发生决口泛滥1500多次,重要改道26次。”
“1887年9月30日,黄河水南趋灌入贾鲁河,东会涡河,南注周家口,入淮河,全河继流,灾情严重。”
“黄河决口后,正州城被围,水深几十米,紧接着,又是开缝,数千个村镇全部淹没。”
“老百姓眼睁睁看着洪水席卷而来,无处遁逃,连声哀嚎都未能发出,只能抱紧亲人,闭眼等死!”
穆清想到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家五口相拥遗骸,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清政府不考虑如何抢险救灾,而是如何防患百姓起义。”
“灭门、灭族的惨案,每分每秒都在发生。”
“洪灾发生足足一年半后,黄河决口才合拢。”
“那场洪灾,保守估计造成死亡150万人,也有学者测算死亡人数超过了700万。”
“黄河滔滔,浊浪滚滚,那是一具具白骨,一个个冤魂在哀嚎!”
穆清声情并茂地讲述着。
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这还只是黄河,还有长江。自唐代到清代的一千三百多年里,长江流域共发生水患223次。”
“华夏建国后,几乎每隔四五年就会发生一次较大洪灾。”
“除了长江黄河等各大水系带来的旱涝灾害,还有地震、蝗灾、瘟疫、饥荒、严寒……”
“有历史文献记载的两千年来,华夏发生大旱灾1026次,小旱灾1013次,地震686次,风灾512次。”
“此外,还有战乱……几千年来,有记录的战争就有1600多场。”
“历史最早、规模最大的包围歼敌战——长平之战,仅此一场战争,杀神白起坑杀四十余万人。”
“据考证,整个战国期间共战死两百万人,白起据二分之一。”
“1279年,蒙古铁骑灭南宋,在四川屠杀两千多万人。”
“清嘉庆镇压川楚白莲教起义九年,死亡1.1亿人。”
“太平天国运动,历时十三年,死亡2亿人。”
“四千年来,我华夏从未太平。”
穆清声音哽咽,身体颤抖。
念到此处,情难自抑。
屏幕前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不知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不是死了多少人。
而是死亡这件事,发生了亿万次!
就连意志顽强的大禹,也不禁双目含泪,陷入沉默。
在他父亲鲧治水的九年,以及他治水的十三年中。
他见过了太多太多的人间惨剧。
对于后世。
这些只是数字,只是史书上的一句话。
他们只是连提都不值得一提的小人物。
于历史的长河中,他们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可对于他们这些亲历者。
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身边逝去!
“多难兴邦,殷忧启圣。”
“她,多灾多难,历经坎坷,可她从未被打倒!”
穆清猛地睁开双眼,迸射出力量的光芒。
“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
“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
“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死亡和朽腐,火速到来。”
“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
“每一个华夏人,正是那一棵棵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野草!”
“东风吹响,冬天已经到了尾声,春天还会远吗?”
屏幕前的每一位华夏儿女,情不自禁跟着念出声。
无不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