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斐快步走在前面。
金杰民不得不时而小跑才能跟上她。
“你走这么快干嘛？”
“我觉得我还是跟你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啊？这又是为什么？”
“我刚离婚才两个月不到，不适合跟单身男同事走的太近。”
“诶？刚才你不还代表组织找我谈话的吗？你可是团支书啊！”
“不，不，我现在的身份主要还是单身女人。”
“哈哈。”杰民几乎被她笑死。
“笑什么？”忽然停下脚步，皱着眉看着他。
“没。我笑你，怎么忽然变化这么快？”
“没听过女人都是善变的么？”
“没。”
“怪不得老婆跟人跑了！不懂女人呀！”
“拿这件事打趣我？”
发觉自己无意中可能戳到别人的痛处了，小婓赶紧道歉：“哦，对不起。一会儿我帮你画回家的路线图，你看好吧？”
“好。罚你陪我去接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想到自己有个女儿这件事，杰民心里就直突突。
是恐惧吧？
是激动吗？
说不清楚。
“金杰民！你别太过分啦！”
“很过分吗？你不是单身女人吗？有孩子吗？”
“没啊！”
“可我有啊！借你玩会儿，你看怎么样？”
“……”
“下班等我。别废话了，好不好？小婓同志。”有点霸气的。
“好吧。……金杰民，你不会真对我有意思吧？”
“你猜。”这两个字等于说，我就撩你了，你看怎么着吧。
其实，杰民心里想的是，多个人在身边给自己壮胆，总是好的。——对这个新世界，还真有点莫名的怕怕呢！
从食堂的位置，走到自己所在的车间。
竟然走了20分钟不止。
“这厂还真大呢！”看着道两旁一排排高大宽敞的厂房，杰民忍不住说。
小婓瞥了他一眼：“可不是么！重工业基地首屈一指的兵工厂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
“兵工厂？飞机？大炮？导弹做吗？”
“我说，金杰民！”小婓有点焦躁，“你闹够了没有？别跟第一次进厂似的好不好？这里不做飞机大炮，也不做导弹！只做枪械！而且是前些年的事了！”
“你急什么呀？怪不得你要离婚！你也不懂男人啊！哈哈。男人至死是少年！少年，当然要对这个世界保持好奇心啦！”
“好吧，被你打败了。
庆华工具厂，始建于1950年，是我国第一批国有军工厂。
在抗美援朝期间，这家工厂输出了我军大部分枪械和弹药。
全厂占地1200多亩，有东南西北四个大门供人员出入。
内有厂房及独立单位39个。拥有十余条完整的重工业流水线。
现有职工二万五千人。算上家属总人口在10万以上。
下辖厂办医院一家，文化宫一个，小学7个，初中四个，高中和职业高中各一个。
几十年来，俨然一个独立王国。
有句话说的好，在这片黑土地上，是先有的庆华厂，后有的北安市。这你听说过的吧？
连文化宫那三个字，也出自开国元帅朱德之手。
总之，这是一个要多辉煌就有多辉煌的大型国有企业。
不过，这就要成为历史了。
哎。”说着，小婓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这么牛掰的吗？”杰民也跟着嗨了起来。
“当然啦！”小婓斩截的说，又幽幽的，“可是近几年效益持续下滑。”
“哦。”
“要改制了。国有改成股份制。怕就是最近的事了。”
“哦。”
“前面就是我们工作的车间。记住！我们是材料科的下料组。别走错了！”
“瞧你说的，怎么可能走错呢？我在这工作了十年能不知道？”杰民倒也能顺杆爬。
“嗯，有事喊我，我在二楼。”
“哦。那下班我们在楼下集合啊？”
“行。”
说完，俩人分手。
“这车间真大！”杰民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咦？不是到上班时间了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很快，杰民发现了问题。
“喂，金杰民。你晃荡什么呢？玩牌不？”忽然哪里有人叫他。
“嗯？”杰民四下寻找说话的人。
这才在机床中间的空地上，发现了那几个人。
他们叼着烟，席地而坐，手里正拿着扑克牌，而面前铺着的是一件充当桌布的工作服。
“诶，不是上班了吗？怎么还打牌？”杰民问。
“嗯？”几个人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哈，杰民傻了吧？都停工多久了？哪有工作可做呢？”
“我看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什么幸福？”
“单身汉的幸福啊！”
……
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
说实话，杰民心里感到十分不爽。
“你们别说这些！开玩笑也得有个度！”一个年纪大点的师傅说。
他半黑半白的头发，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皮肤黝黑，胡子碴子扎啦扎撒，穿着的工作服油脂麻花的，敞着怀。
给人一种不修边幅，又疏狂不拘的印象。
“老董说的对哦！组长就是比咱们有觉悟。”开杰民玩笑的那个白净面皮的大个子说。
“银华子，打你的牌得了。”老董说，“杰民，来。你替我玩会儿。”
听到有人替自己出头，杰民的气也就先消了一半。
他走过来，问：“玩的什么？”
“打娘娘呗。”银华子答。
“哦。”
“你替我打会儿吧，我去厕所。”也不问杰民的意见，老董便将那手牌塞到他的手里。
然后急匆匆的走开了。
见他离开，银华子摇了摇头：“老董这趟厕所，怕是又要去个把钟头咯。”
“怎么？他的病这么严重了吗？”一起打牌的一个人问。
“是哦。前天我亲眼所见，都尿血了。”
“哎呦。再有一年他也就退休了。得了这病，哎。”
“算了！这事咱管不了。一对2！”银华子说。
“要不起。”
“两王！”不管三七二十一，杰民祭出了大牌。
“诶，诶。”气得银华子大叫，“咱俩是一伙儿的！你砸我干嘛？”
“我管是不是一伙的呢！该出手时就出手。”
“哈哈，很好。”此举惹得对手及看热闹的人一阵大笑。
“四个六。”
“不要。”
“不要。”
“不要！艹。”
“一个3。出完了。”杰民将两手一摊，宣布了自己的胜利。
“杰民，这牌打得好啊！”
“厉害。厉害。”
“是啊！连自己人都不放过。”银华子还在抱怨。
“洗牌，洗牌。”
“我不玩了啊！”杰民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也奔厕所的方向去了。
“嘿！这人。”
“算了，算了。我们玩吧。凉菜汤！你顶上！”
“哦。”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看人打牌的一个男人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把鼻涕，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