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广告版本的古代言情《画师陌千迢》,综合评价五颗星,主人公有陌千迢冷汐月,是作者“冷汐月”独家出品的,小说简介:路遇尸群挡道,曾起誓再也不画人像的陌千迢失手召出了死去多年的义兄任青山
十四年前,陌千迢于中秋雨夜里失去他骁勇爱笑的义兄,再没能下笔替人绘画,弄丢了妙笔逑光的头衔的他心如死水,辗转于白玉京上修行,多年后偶然为故人之子所托,如履薄冰踏进那座令他心醉又心碎的故城,于命悬一线之际,竟是失手召出了那本不该出现于此的身影……
灾祸迫在眉睫,两人携手力挽狂澜,却深掘出白玉京于人间错综复杂的久恨新仇,被迫面对当年害得驿城四分五裂的幕后黑手……
如果你也一样茕茕独行,朝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光前进
第 3章 任青山
陌千迢在人间的那座城里,原有个广为人知的称号,妙笔逑光。
逑光是陌千迢的表字,世人之所以替他冠上妙笔头衔,则是由于他曾是名绘师,在那吵杂纷扰、红尘朴朴的人间负着纸墨迤迤行走过,留下丹青无数。
彼时争相收购他画作的人们总说,这绘师笔触细腻鲜明,画像犹若真人,绘景犹如亲临,然而陌千迢真正在驿城家喻户晓的缘由,却是由于他将城里某位大人物画得极好,无论睥睨张狂、抑或是率性模样,全都栩栩跃然于纸上。
金乌元年。
没人记得陌千迢何时进了这城,也没人想过他何时开始摆摊替人作画的,可人人都知晓这驿城中有名素衣的小绘师,今日丢着摊子不顾,搬着画箱与凳子跑到城门边上去,像是刻意在等着谁入城门。
一位布商拎着钱袋走近,欲寻他替自己孩儿画像,陌千迢却头也不回,紧紧盯着大敞的城门口,身前的木箱上压着几张薄薄宣纸,似是只绘了一半,富商一时好奇,正想细看,便被少年绘师挥挥袖给赶走了。
此时的陌千迢年方十七,挠着脑袋很是苦恼。
时值傍晚,城中排排栾树旁的明黄灯笼被一盏盏点起,少年瞧着面前那几幅画,皆已临近该交付予买方的日子,却怎么也画不完整,当真愁煞人也。
“先生,您这画中之人,都未曾画上面容哩。”忽有谁笑吟吟的嗓音响起。
陌千迢猛然撞头,只见他的板凳前站着一名人高马大、修长矫健的短发男子,枣红色的长衫衬着黑底暗纹的腰带与里袍,衣带上和陌千迢画作里的男人一般悬着缀了红绳的纯白玉颯,来者逆着余晖,眼底的情绪看不清晰,却自有一股爽朗气息,打亮一张本该骄矜的面庞。
陌千迢愣了一霎,赶忙作揖。
“城主。”
被称作城主的年轻人摆摆手,兀自绕到陌千迢身旁,去瞧那几张画得动作俐落流畅、却唯独缺了面部神情的画作,不禁奇道:
“先生这画甚好,可为何竟独独未画上面容?”
若这是路旁小儿闲来随口一问,少年大抵会神神秘秘地说:“给他画上眼,画中人便会成妖了。”
可如今询问的人是这大城之主,陌千迢自然没胆量如此玩笑,只得老实回答。
“所画之人身手甚快,在下在此候了五日,依旧没能看清此人眉目,故不敢妄自下笔。”
任青山闻言,若有所思的抬起半边眉毛,而后笑了出声。
“看来画不能成,竟是这画中人之过了。”
陌千迢低眉伏眼,正打算恭恭谨谨回答一句“确实”,可话到嘴边他又蓦地想起,若回答“是”,那岂不是在说他画中所绘的城主不应该了?
但若要让陌千迢说“不”,这不也表示他认为眼前的任青山所言非实?
一时之间,陌千迢竟是被自己的思绪给弄迷糊了,一双手举在半空,僵着不知当说是或不是。
红衣的男子瞧他愣愣,再度朗声笑了。
“任某方才只是玩笑,先生莫恼。”
陌千迢赶紧顺着话头走下,摇头晃脑道:“岂敢岂敢,在下不才,配不上一句先生,城主唤在下逑光便是。”
任青山但笑不语,目光在对方清瘦的身形和穿得破旧的草鞋上停留了一晌,而后复又开口。
“逑光先生,绘一张小像,当付多少银两?”
陌千迢缓缓抬头,一边要答话,一边有些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搁在任青山脸庞上,殊不知他这一望,眼光却是不自主地在那英气勃勃的面上徘徊不已,似要将那眼与眼的距离、鼻梁的弧度及眸中的光辉都一五一十地铭记下来,日后好描绘在画纸上。
年轻的城主只觉那道澄澈眼神像是一把柔软的画笔,在他的眉心、际跟鬓角流连伫足不去,饶是大方如任青山,也未免有些局促,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目光一转,却正巧触上对方视线。
这突如其来的对视惹得少年一个机灵,撇开脑袋、缩起脖子,清了清嗓才佯作无事一般回答。
“此画乃受邻人邓氏所托,邓氏以一日晚饭抵换。”
任青山搓搓下巴。“一顿晚膳,先生画了足足五日?”
“正是,五日。”陌千迢垂眸道。
“逑光先生,这可是亏本生意。”
陌千迢直起身子,微微撞首,对上了任青山不看好的眼神,他这回却没再挪开双眼。
“邓氏并不富裕,一餐晚饭已是足够诚恳,在下给城里孩童绘像,亦是不收分毫。”
任青山不赞同地摇摇头。
“先生这是何苦,吃力不讨好,末了还没饭吃。”
陌千迢的回答是嘴边淡淡的笑意。
“城主放心,城中大户皆诚实付帐,在下若不贪买贵点的纸墨,倒也堪堪勉强能支付当月房租。”
任青山看他一脸淡然,也不继续说下去,却是出言提议。
“既然先生嫌画中此人身手太快,任府有间客房闲置已久,先生不如随梧羁回府,慢慢描绘?”
话音方落,他便被对方面上的错愕神情给逗乐了,不禁轻笑出声。
妙笔逑光最擅画的,是驿城之主任青山。
那几个年头,整座城内谁没收着一两张他画下的任城主,或是站卧,或是领军出征,或是策马奔驰,或是揽弓射猎,那衣袍翻飞的姿态,生动得仿佛近在眼前咫尺,那白玉面上的颦笑神采,细腻鲜活得彷若能听见男子不羁的笑声,穿透纸面传来。
只可惜,在某一年事变后,陌千迢不仅弄丢了他的头衔,弄丢了他的义兄,更弄丢了曾经天真无忧、只需挥毫洒墨的自己。
十多年后,在山下百姓看来,陌千迢是名神秘莫测,寡言漠然的修士,白玉京上流传着不少关于古怪提鞋客的江湖传闻,可真正与他相熟的却没几人。
于桃花源内,他是一位拼命在大殿前折腰替人摆正鞋履的怪异长老,无甚势力党羽,甚少同徒弟之外的人为伍,像只猫一样被戳一下便会马上撞爪挠回去,喜怒不定,嗔痴鲜明。
但少时流连于人间的妙笔逑光,却是个有些干巴巴的穷绘者。
陌千迢对付起城里的顽皮孩子一招接着一招,对待怀春少女时,他眼观鼻、鼻观心,应付驿城中大户世家富得流油的报酬他只取了一成,其余尽数散给贫者。
可一旦对上英明俊朗的城主……
他只有被对付的份,末了还要被任青山调侃一句:“逑光书读得比梧羁多,今我远行,不当赠我以诗酒?”
时值金乌四年,城门边,陌千迢仰首逆光,见他一身戎装,于马背上飒爽威武无比,一句诗词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语毕他反应过来,自个儿默默地红了脖颈,手忙脚乱想辩解。
任青山亦是微愣,未曾料过会得到这句作为赠别,可他看到陌千迢慌张的模样,便觉得有趣得不得了,忍不住又开口戏弄。
“没想先生如此看青山。”他刻意给彼此都换了个称呼笑道,“青山见先生亦是妩媚得紧……”
陌千迢被他调笑得困窘至极,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说出那句话了,扭过头继续支支吾吾。
“青山、青山绿水千重,来去各珍重……”
他说完又摇首:“唉,不是、青……青山城外寒霜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越说越错,他也越苦恼,不断挠着头。
“哎呀,也不是这句!”陌千迢皱眉,“青山……青山……”
任青山乘着马俯望着少年窘迫的模样,眼底堆满笑意。
“嗯,我在。”
陌千迢猛地抬头,瞧见他笑得眉眼弯弯,一脸促狭,这画面在陌千迢心底留下浓墨重彩极鲜亮一笔,年轻的绘师却暗自决心,此番光景可绝不能画出来供人玩赏。
“义兄,我……”他方想再说些什么挽回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尊严,此时任青山的副手宋奕却走了过来,正经八百地提醒着大军出城的时辰已到。
任青山应了一声,转头瞧见陌千迢明显有些快快的面庞,不禁伸手往他系着发髻的头顶揉了几下。
陌千迢恍恍抬首,望见的便是那一双深邃而明朗的眼眸。
“为兄去去便回,逑光究竟以哪般诗句相送,待梧羁归来再闻其详。”
语毕他抬手扬鞭,领着那铁骑铮铮的队伍绝尘而去。
任青山此次出城,是率军前往南地协助丰城平定内乱、安抚民生。
平时任青山无论去何处,陌千迢作为入幕之宾总会随行于旁,可这回绘师于日前正好答应替驿城里某富人亲族作画,眼看交付的期限近在跟前,却迟迟未曾描绘完毕,于是任青山便提议少年在城中待着,将那画作完成。
埋头苦画了九日,陌千迢终于顺利将画像交出,第十日得了闲暇,便又在路旁给人画像,没想城中百姓知他这几日未曾随城主出征,消息甚准地寻至陌千迢的摊位前,一个个嚷嚷着让他多画些任青山的绘像和任府内的风景。
然而陌千迢不知晓擅自绘了任府相关事物是否妥当,便暂且婉拒,有孩儿央他不成,气极败坏便要在绘师的摊前大哭,陌千迢别无他法,只得提笔速速画了张任城主的小像给他,刻意把面上的神情画得特别憨厚讨喜。
得到小像的小娃儿破涕而笑,周围的人瞧见了,便纷纷“妙笔逑光、妙笔逑光”地唤,央求少年也给自己画图,有能力的塞他银两,没能力的给他递面饼,有一时忘带钱财出门的十分扼腕,竟还有人掏出手绢来,请他画在上头。
陌千迢万分苦恼,却也禁不住众人热络,无可奈何,只得一一接过。
“这是作甚呢?”
忽地一声嘹亮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伴着达达趋近的马蹄,众人只觉一阵强风刮过,下一瞬陌千迢竟彻底没了影,只留下绘师的摊位还被遗留于原处,少年擅用的毫笔骨碌碌滚落在地。
“小先生呢?去了哪儿?”
片刻前还吵吵嚷嚷的群众茫然地面面相觑,而远远比他们都更茫然的是此刻不知自身在何方的陌千迢。
晃呀晃,他晕头转向了半晌,蓦地堪堪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人给拎到了马背之上,陌千迢扭头一看,身前驾著白马的,赫然是十几日未归的驿城之主。
“义兄?”
任青山兀自提鞭纵马,扬声招呼他。
“半月不见,逑光可别是认不出为兄了!”
“义兄这是要带逑光去何处?”陌千迢四下张望,连忙问道。
前头的任青山又一拍马。
“适才瞧逑光像是被街坊百姓所困,苦恼不已,吾羁这便带你离去。”
陌千迢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半晌后才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义兄!逑光今日所绘之画卷与画箱可仍在那摊位上!”
任青山闻言登即勒马,惊得陌千迢身子一个不稳,差点直接摔下马背,被他一反手抓了回去。
“哎呀,闹笑话了。”任青山哈哈地笑道,迅速地调转了马头,陌千迢在他身后受其感染,亦是轻笑出声。
那天夜里,陌千迢忽然忆起似乎自己还欠任青山一首赠别诗,左思右想却如何也想不出合适的诗句。
他翻来又覆去,在迷迷茫茫睡去前,脑海里还是只有那句不合时宜的:“我见青山多妩媚……”
可谁知其后,任青山却是再无机会听见陌千迢亲口说出一句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