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月星空，无花有梦
今日的夜，注定又是一个难熬的夜。
乔木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放弃还是坚持，这两个答案，她最终都是没有偏向任何一方。
因为乔木觉得，无论最后她选择哪一个结果，但是，在这之前，她想先再努力一下。
六年前，她的爱意难以启齿；六年后，她可是可以正大光明的不是吗？
她的心意，他一无所知；他的想法，她仅凭猜测。
是时候打破这层模糊的纸，讨要个结果的时候了。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鼓起勇气去接受和面对了，不止是为自己，也是为操心自己的家人。
想好之后，已是月影西斜，残月星空，无花有梦，梦里的人，近在咫尺，却始终攥不在手心。
梦萦扰人，一夜浅眠。
等乔木迷迷糊糊的再次睁开眼，也才是凌晨五点钟，她在床上闭着眼躺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晨跑。
今日是周末，她倒不用再去社区，所以，精神好与不好，都是无关紧要，大不了晨跑回来，再去补个回笼觉。
一路上，乔木都在想着昨晚那个最后的决定，可是晚上躺在被窝里有多坚定，这会儿就有多胆怯。
所以，她编辑好的信息迟迟不敢发送过去，在编辑栏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那段文字，只是规规矩矩的留在了云端的粘贴板上，老老实实的等着主人的一键启用。
乔木的晨跑路线改了，自从知道林先生住在南京路上之后，采薇园成了她的必经之地。
今日，她像往常一样，在采薇园门口停了下来。
还未等她站立多久，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乔木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学生，惊慌失措的回身看向叫她的人。
“乔老师真的是你啊？我看着这背影有些熟悉，就想着是乔老师，可又生怕认错了人，想不到真的是乔老师。”
跟她打招呼的是林先生的妈妈白洵月，这让乔木本就不淡定的心神更加慌张无措。
她强装淡定的跟白洵月说道，“阿姨你好。”
白洵月上下打量了一下乔木，“乔老师这是晨跑啊，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睡懒觉，像乔老师这么自律的可是少见了。”
乔木憨厚一笑，“我也是想起来了就跑跑。”
乔木转念一想，装作无意的询问道，“阿姨你住这里？”
“这是康康跟他爸爸住的地方，我平时不住这儿，一个人在老宅子里住惯了，街里邻坊也都认识，懒的搬来搬去的。”
乔木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小区里瞄了一眼，“那，阿姨你先进去吧，我看你手里买的早餐，家里人还等着吃早饭的吧，我就不打扰你时间了。”
“不急的，白良，哦就是康康爸爸，他这两天出差，康康估计得睡到八点钟，这个小懒虫…”白洵月宠溺一笑，继续说道，“这小子昨晚给我嚷着要吃这个生煎包，还点名要拐弯口那颗大榕树对面的那家，我今天才起了个大早，怕晚了买不到了。”
“出差了？”乔木小声呢喃着。
虽然，乔木的声音很小，但在这寂静的地方，还是被白洵月给听到了，不过，她并没有察觉出乔木的表情，而是跟乔木抱怨了起来：
“是的，白良天天忙的跟啥似的，白薇这丫头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她弟弟，整天把亲弟弟当骡子使，昨天自己却逍遥自在的跑出度假去了，这死丫头，回来我得好好说说她！”
乔木客气的微笑着，静静地听白洵月跟她吐槽，还怕乔木听不懂，又跟她解释起来林白良跟林白薇的关系。
是姐弟，也是老板与下属。
其实，这些乔木早就知道，可她又不能明说，只是这么静静地听白洵月娓娓道来。
等白洵月发现自己说的太多了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乔木说道，“让乔老师见笑了，我这一说起来没完没了了，耽误乔老师晨跑了吧？”
乔木摆了摆手，笑着回答道，“没有，我正好也结束了，正好回家呢。”
“既然乔老师没事，那要不上我家里坐坐。”
“不…不用了。”乔木迅速拒绝，“不用了阿姨，您赶紧回去吧，等下康康醒了要找不到您了。”
跟白洵月分开之后，乔木揣着思潮澎湃的心情头也不回的小跑了很久，直到转弯口的那棵大榕树下，她才放缓脚步停了下来。
她驻足停在那里，回身望着采薇园的方向，百感交集。
这一天，关于那条告白与询问的短信，乔木还是没有发送出去；这一天，林先生还是毫无动态；这一天，乔木过得同样昏昏噩噩，神思游离。
转眼又是第二个清晨，也是周日，也是林白良出差的第三天。
一大早天微亮，乔木还是像平日那样去晨跑，还是那条路线，还是在采薇园的门口放缓了脚步，一切的一切都是宛如平日，却有一点不似平日。
她遇见了林先生！
乔木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用手擦了一下眼上蒙着的汗珠，再仔细的看了一遍，确实是林先生！
他不是出差了吗？难道回来了？看他这打扮像是去晨跑的装扮，难道他也有晨跑的习惯？可是，之前从未在路上遇见过他呀？
乔木脑子里好多问号，她想问他，可是又怕自己的过分熟络，让他看轻自己。
话在嘴边，人在眼前，她却踌躇的难以启齿。
最后，林白良先开了口，“乔…乔老师晨跑？”
乔木点了点头。
林白良往乔木身边走近了些，继续说道，“我正好也打算去晨跑，要不一起吧？”
乔木又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跑着，夏日的晨辉冲破慕白色的天空，尽数洒向每个角落，也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刚开始乔木还怕自己会跟不上林白良的步伐，毕竟自己在遇见他之前已经跑了半个多小时了，体力会有些跟不上，可是，自己好像并没有掉链子，她始终跟得上他的节奏。
看来，自己的体力进步了许多，乔木心里窃想着。
又过了一会儿，乔木终于忍不住找了个话题，“听说你…听阿姨讲林先生前两天出差了？”
林白良扭头看了看乔木，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去谈一个新项目，又在那跟进了两天。”
“林先生不是搞技术的吗，现在也要去谈项目吗？林总让你去的？”
林白良突然停了下来，乔木始料未及，等她发现林白良的举动，她已经是越过他前面的四五米远的地方。
乔木停下，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然后问林白良，“林先生怎么了？要歇一会吗？”
其实，乔木心里早就想歇一下，见林白良停了下来，她正好找了个借口。
停下来之后，乔木感觉身体里的热气开始往脸颊上冲，仿佛在一瞬间，脸颊发烫的厉害，脸上的汗更是一个劲儿的往外冒，最后那汗珠凝聚在一起，顺着她脸上的弧度开始往下滚。
林白良看着眼前热红着脸的乔木，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可就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过，他现在好奇的重点并不在这上面。
“乔老师怎么知道我是做技术的？林总你也认识？”
“啊？”乔木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那个，我昨天早上碰见阿姨，阿姨她…她跟我说的，林总是林先生的姐姐，也是你的老板，阿姨她说的。”
“是这样啊”林白良收起好奇，尴尬一笑，“我妈这都跟你说了，她那个嘴…”
说到最后，林白良无奈的摇了摇头。
见他相信，乔木偷偷的松了口气，虽说她说的是事实，但也只有一部分是事实，说到底，乔木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
她也有过一瞬间的冲动，就是把跟他早已相识且对他‘图谋不轨’的小心思悉数告诉他，可每每话到嘴边，她都卡了壳，掉了链子，换成了另一种话：
“生意谈的怎么样？还顺利吧？”
“还可以，挺顺利的，等客户把方案审过了，就能正式签合同了。”
“那挺好的，提前祝贺林先生了。”
“谢谢。”
林白良微微的一笑，让乔木有些失神，理智告诉她，得矜持，不能丢了人，她的视线掠过林白良看向前方，“林先生上次送我的东西，真的是客气了，我让阿姨带回去，可她死活不要。”
林白良跟乔木并肩走着，往乔木那边侧了一下脸，正好能瞧见乔木的低垂眼睑的侧脸，“那天康康确实是麻烦你了，两盒东西也不值钱，乔老师你就安心的收着吧。”
“也没有麻烦我，饭是我妈做的，林先生这么说，让我挺不好意思的。”
“我也不知道买点什么，本来我妈是想让我买点水果什么的，可是康康说你喜欢吃酱肘子，我就给你买了这个，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林白良的话印证了乔木之前的猜测，看来，那两盒酱肘子真的是康康这个小鬼出的点子，她忍不住的笑了笑，那笑意也尽数落在了林白良的眼中。
“乔老师笑什么？”
乔木像被老师突然抓包的开小差的学生，她惊慌的抬头，对林白良说道，“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笑的事情。”
说话间，她不好意思的单手轻轻搓了搓脸，继续对林白良说道，“林先生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你跟我说着事情，我却想着其他的事情，还莫名其妙的傻笑。”
“没有，我觉得挺可爱的。”
“可…爱？”
乔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先生说她可爱，他那么严谨斯文的人，居然说她可爱？这倒是颠覆了乔木对林白良以往的认知，让她久久不能消化掉‘可爱’这个词。
其实，林白良脱口而出心里的话，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然后是尴尬的难以为情。
可爱这个词没有问题，刚才的乔木确实是有些可爱，可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对儿子的老师说人家可爱，着实会让人误以为自己老不正经。
林白良察觉到问题，赶紧对乔木解释起来，“乔老师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玩智上来的乔木故意反问道，“那林先生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可爱吗？”
“不…不是…那个…”林白良眼眸一转，“我这人嘴笨不太会说话，要不这样吧，明晚我请乔老师吃饭吧，就当是为我刚才嘴挫的话道歉。”
“吃饭？你要请我吃饭？”乔木莞尔一笑，“可是林先生刚才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还是林先生觉得我真的不适合可爱这个词？”
林白良哑言，干咳了两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我说这个词有点…有点…”
乔木故意追根究底，“有点什么？”
“嗯…”林白良抿了一下嘴唇，“乔老师，我…”
“好了，我不逗你了。”
“逗我？”
林白良轻蹙眉头，乔木莞尔一笑。
稍后，林白良无奈的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含了一抹宠溺的意味，很淡，淡的无人察觉，包括他自己。
后来，两人又跑了三公里左右，乔木在自家小区门口停了下来，“我家到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林白良看了看乔木身后的小区，“好的，你回去吧。”
“那，林先生再见了。”
“再见。”
等乔木走了几米远，林白良提醒道，“明晚吃饭的事情就说好了，乔老师不要忘记了。”
乔木应声回头，“好的。”
说完，赶紧扭头走进了小区里面，步履如常却失了些平稳。
等乔木的背影消失的看不见，林白良瞬间收起脸上的淡定，换了一副痛苦的表情，他拍了拍有些酸痛的大腿，缓缓的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刚被乔木关起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乔木伸头看了看进来的人，拧开水龙头开始洗脸，“乔楠，你一大早干啥去了？”
乔楠打了个哈欠，一屁股瘫坐在沙发里面，“我说姐，我是不是你亲弟弟？”
乔木挤了点洗面奶在手里搓出泡泡抹在了脸上，“我倒是想你不是，可是，这也不是我能选择的。”
乔木的嫌弃，乔楠见怪不怪，他又打了一个哈欠，接着擦了一下眼角因犯困挤出的眼泪，“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昨晚一晚上没回来，你这个当姐姐的难道就没发现吗？我看你这个眼睛里啊，现在只能装的下那些野男人了！”
“乔楠，大早上的别找骂啊你。”乔木拿起身边的洗面奶佯装要掷过去，“什么野男人不野男人的，你姐我清白的很！”
乔楠把双脚架在茶几上，闭着眼靠在沙发上，“姐，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承认了不丢人，相比你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找不到个男人要，这个才丢人！说吧，刚才门口那个男人是谁？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看来乔楠这家伙是撞见她跟林白良了，乔木放下手里的洗面奶，重新走到镜子前，“我俩什么关系都没有，人家就是我一个学生的家长，刚好晨跑碰见了，就聊了一会儿。”
“家长？”乔楠突然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乔木，“乔木，你不会做了什么让祖上蒙羞的事情吧？你跟学生的男家长走那么近干嘛？”
乔木对着镜子翻了个白眼，“乔楠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的想啥呢？我们就是普通关系，清白的很！”
“清白你答应跟人家去吃饭啊？”
乔木柳眉轻蹙，正要跟乔楠解释，碰巧颜舜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跟谁去吃饭？还有什么野男人不野男人的，你姐弟俩一大早在说什么呢？”
乔楠先声夺人，“妈，我姐她要当小三儿了！”
“什么？小三儿？木木啥情况？”
乔木自知是要瞒不过去，但也不能把林白良跟她的情况毫无保留的告诉家里人，所以，她摘一半留一半，说了个大概。
颜舜英听完乔木的说法，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平复了下来，“原来康康爸爸离婚了啊，一个单身男人带个孩子是挺不容易的，木木啊，以后康康要是没人来带，你就带回家里来，康康那孩子啊，挺招人喜欢的，正好我跟你爸现在也有时间，可以把他多带回家来玩玩。”
“妈，前两天洵美阿姨介绍的也是…”
“不行！”颜舜英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不一样。”
乔木小声反驳，“咋不一样了？”
“木木，那是要结婚的能一样吗？”
“妈，你这就双标了啦。”
“啥双标不双标的，木木你要拎拎清楚的啦，行了行了，赶紧去洗脸去，脸上的洗面奶都要干上去了，大早上的一张白脸看着吓人。”
乔木叹了口气，使劲拧开水龙头，里面的水‘哗啦’一声倾泻而出，水声瞬间充斥满了整个客厅。
颜舜英听着心疼，唠叨起乔木来，“木木啊，水费要钱的啊，关小一点啊。”
乔木轻咬着下嘴唇，把水龙头拧紧了一下，本来流的汹涌的水柱瞬间小了许多。
等林白良回到家，推门进来后，正在做早饭的白洵月忍不住的数落起他：
“白良啊，你这昨晚刚回来，今天这一大早的跑什么步？抽空多补补觉，你这年纪摆在那的啊，你不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了，熬个通宵还能生龙活虎的去工地上搬一天砖，你这刚出差回来跑什么步啊，又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听妈妈的，多休息休息，不要乱跑了。”
“妈，被你这么说的我很老似的。”
林白良洗完了手，顺便去冰箱里取了一瓶冷水，还未拧开盖子已经被白洵美夺了过去，她从水壶里倒了一杯开水递给林白良，“喏，喝这个！刚跑完步不能喝冷水！”
林白良无奈的摇了摇头，接过了母亲递过来的水杯，走到餐桌前坐下，可他实在口渴的厉害，可那呲呲冒着热气的水又下不了口，他就趁着母亲转身去卧室的功夫，偷摸着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进了自己的卧室。
几口冷水下肚之后，他坐在书桌前掏出来手机，手指轻点了几下，找到了乔木的名片，点开进入了聊天页面，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几秒钟，他给乔木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乔老师，你看今晚你有时间吗？要是你今晚有时间，我们把时间约在今晚行不行？”
发过之后，他又接着补充了一条：
“你要是不方便的话，那我们还按原来的约定。”
发过去之后，他并没有返回主页面或者直接放下手机，而是就这么等着对方的回复。
屏幕自动熄灭了之后，还未等到对方的回复，他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邮件。
可是等他回复了两封邮件，手机还是未有任何响动。
“飞行模式是不是还没关？”
林白良自言自语，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打开了进去，清晰响亮的解锁声音告诉他，手机处于正常模式。
他把手机又重新放了下去，又是等到它自动熄灭了屏幕。
“白良，吃饭啦！”
外面母亲的喊声，让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临走时他再望了一眼静默的手机，才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他刚在座位上坐下，白洵月就忍不住的唠叨起来他，“你在屋里墨迹啥呢？叫你好几遍才出来。”
林白良拿起一个水煮蛋扒了起来，“回两封邮件。”
“大周末的回啥邮件，啥紧急的工作，不能等到明天上班再处理啊。”
林白良把扒好的鸡蛋递给了康康，“那您只要医院一个电话过来，就撂下手里的活儿往医院跑，那是有啥急事啊？”
“好好好，妈说不过你，不说了，吃饭，吃饭。”白洵月盛了一碗稀饭放到康康面前，“康康快吃，吃完了奶奶带你去找姨姥姥玩。”
“那爸爸呢？”
白洵月瞥了林白良一眼，“让爸爸去跟他的工作玩去，咱们不带他！”
林白良揉了揉康康的头，“康康去跟奶奶好好玩，昨晚爸爸回来的太晚了，今天要好好补个觉，等我下午养好了精神就去接你跟奶奶。”
“爸爸你要是累就多睡会，我可以跟奶奶坐地铁回来，比爸爸开车还要快。”
“好的，爸爸知道了。”
送走母亲跟儿子，林白良才想起发给乔木的信息，他快步走进屋内，拿起桌上的手机，解锁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十分钟之前发来的信息：
“好的，那就今晚。”
林白良搜了个定位发了过去，还未等他把那句“这个地方行不行？”发出去，乔木的信息已经回了过来：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