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醒的凌晨比失眠的夜更难熬
晚上，乔木靠在床头，手里的手机上显示着林白良的聊天界面，屏幕黑了她再打开，黑了再打开，周而复始，她也不知道重复了这个动作有多久。
她与他现在近的只隔了这快如闪电的光纤距离，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自己想说的话送到他耳边，这可是曾经乔木梦寐以求了好久事情，现如今梦想成真，她却没了勇气。
再加上现在这尴尬的不能化解的局面，她更不知要如何处理。
她想告诉林白良今日跟他聊天的不是自己，可是转眼再想想，就算林白良信了，可他所回的那些信息让自己不得不在意。
虽然自己不愿意相信林白良会是这样无趣的灵魂，可如今事实就搁在自己眼前，她终究还是在意了。
乔木重重的摁熄了手机屏幕，烦躁的把手机扔在了床上的一角，接着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进了被窝里。
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乔木睡得很轻，很浅，等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乱糟糟的梦给惊醒了。
乔木心口跳的厉害，有种如坠落深渊的失重感，让她感觉到窒息。
她揉了揉眼睛，借着微弱的晨光看了一下床头的闹钟，三点四十。
她的脑袋很晕很重，眼睛也困涩的睁不开，可是闭上眼睛就是睡不着，乔木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了好久，可就是再无睡意。
最后，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拉开窗帘，在飘窗台上坐了下来，她目无焦距，只是这么傻呆呆的坐着，直到慕青色的天际出现了一丝鱼肚白，她才从飘窗台上下来。
穿好了运动服，简单洗漱了下，乔木悄悄地出了门。
乔木有晨跑的习惯，只要是条件允许，她几乎没有中断过，这个习惯是从六年前开始的，也就是从康视科技离职之后，更具体点就是，从她开始失眠的那一刻开始的。
路上行人还很少，偶尔路过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这个城市很大，里面住了好多人，这个城市又好小，小的只能窝在各自的圈子里，没有交集。
就像她跟林先生，六年来他们都生活在这同一个城市，甚至他与自己只隔了两条街，可是这六年来他们从未在路上遇见过。
乔木脚下在跑着步，脑子里在想着她与林先生，在不知不觉中她已偏离了原本的路线，等她再次回过神儿时，她已经站在南京路上的采薇园小区门口。
乔木站在大门口发呆，他就住在这里面，也不知哪一栋哪一层才是他家的位置？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没睡醒吧？或者他已经醒了，说不定还在厨房忙活着给孩子做早饭！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做早饭？说不定正在下楼去买早餐…
乔木站在那胡乱猜想，以至于身后的汽车鸣笛声都让她没有及时听见，等进入小区的车主再一次摁了下喇叭之后，她才急急的收回了游离的思绪。
乔木擦了擦鼻头的汗珠，自嘲的笑了一下，快步朝前方跑去，
路过一道街角的拐角处的时候，乔木停了下来，借着头顶上的那棵茂密的榕树她小憩了一会儿。
头顶上的这棵榕树长得很是壮观，条条的须根任意的垂在枝桠下面，之前乔木也路过这里好多次，可是每次都是匆匆赶路，并没有在意过这棵长得硕大的榕树。
乔木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个照片，然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等乔木跑完步回到家之后，正好碰见刚起床的颜舜英。
“跑步回来了？”颜舜英问道。
乔木用凉水在洗脸，边洗边向颜舜英抱怨着天气。“嗯，刚回来，现在才六点钟，外面已经热的不行了，今年的夏天真是太热了。”
颜舜英走到乔木身边，递了条毛巾给她，“我前几天看新闻，那专家说了，今年是几十年来最热的一年，木木，天气热就不要晨跑了，小心中暑了。”
乔木接过颜舜英手里的毛巾，放在脸上擦了擦，笑着说道，“专家说的话什么时候这么灵验过了？妈，你不觉得说这个话的专家，倒是挺百年不遇的吗？”
“咱不管什么专家不专家的，就是今年这个天热是事实，你啊，晨跑就先停停吧，过几天天凉快了再跑。”
乔木不以为意，“妈，没事，我起的早，等我跑完回来太阳才刚起来。”
颜舜英见说不动乔木，只好叹了口气，开始去厨房做早饭。
乔木放好毛巾，拿着手机在餐桌前放下，等她看清屏幕上的内容时，正在倒水的手停了下来。
林先生给她的朋友圈点赞了！
乔木把那个名字看了又看，确认不是自己眼花。
他怎么给自己点赞了？
乔木想不通，按理说他俩现在应该是互相看不对眼才对，就算不把微信好友拉黑，也不会主动去给另一个人点赞才对吧？
林先生这一举动，实在是不合常理的很，乔木还在想，不料手碰倒了刚倒的水杯，乔木赶紧放下手机，把已经滚到桌沿儿边的水杯扶了起来。
桌面上的一滩水肆意的在上面蔓延，乔木走到厨房去拿抹布，颜舜英对她说道，“木木，今天你没有其他的事情吧？”
乔木拿着抹布往餐桌边走，背对着颜舜英回答道，“我没事，怎么了妈？”
“你要是没事的话，今天跟妈妈去社区的服务站去上上课吧。”
社区的服务站每年寒暑假都会免费开一个辅导班，主要是好多家长都要去上班，家里孩子的作业就没人监督，所以社区才成立了这么一个辅导性质服务站。
颜舜英每年寒暑假的时候都会去义务教教学生，这些年，乔木偶尔也会被颜舜英拉过去，她到那里最多就是带带一些学龄前的小朋友，陪他们玩玩讲讲故事。
乔木有些不太情愿的应了下来，说实话乔木不太愿意想去，因为平时在幼儿园，那群小霸王们已经够让自己头大了，好不容易挨到放寒暑假可以清净一段时间，又要被颜舜英拉过去哄孩子玩。
但是，乔木要是说不去，估计又得被颜舜英唠叨一阵子，索性只好答应了。
吃过早饭，乔木跟在颜舜英后面，一前一后的进了社区服务中心。
一进门，正好碰见社区的刘主任，她越过颜舜英看向身后的乔木，脸上堆满了笑容，“今天木木也来啦，正好今天来了几个小朋友，我刚才还正愁着没有专业的幼儿园老师带呢，木木来了就好了，帮我把这个头疼的问题给解决了。”
刘主任说完又转头对颜舜英说道，“现在的小朋友真的是很难带，一个个的鬼精鬼精的，颜老师，你说我们小时候怎么就天天只知道吃吃喝喝玩玩，天天过的跟个弱智一样的，你再看看现在的小孩子，那一个个的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你一不小心还能被他们给套路了进去。”
颜舜英点头一笑，“是啊，现在的孩子都很聪明，主要也是现在条件好了，接触的东西多了，孩子们的眼界也就看得远了。”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学生都已经到了，颜老师你们赶紧进去吧。”
跟刘主任告别之后，乔木熟练的走到了最里面的那一间门口，她现在门口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脸上换上笑容推门走了进去。
门后的这一片杂乱形象早在乔木的预料之中，这二十几平的房间里现在就像一个进了水花的油锅，噼里啪啦的能把屋盖给掀了。
先前的一位社区志愿者见乔木进来，捂着耳朵朝着乔木走了进来，“乔木姐你可算来了，这群皮猴子我实在是一点办法就没有了。”
向她诉苦的是小李，是一名大三的学生，也是社区的志愿者。
乔木拍了拍小李的肩膀，“我来。”
乔木先是快速扫视了一下那群闹哄哄的小猴崽子们，视线却被一个‘不合群’的小男生吸引了一下，小男生正襟端坐，面无表情的玩着手里的四阶魔方。
乔木的视线掠过这个‘安分’的小男生，再看看那其他的小猴崽子，她在心里悠悠的叹了口气，不过对于专业‘带娃儿’的乔木来说，她早已掌握了驯服他们的办法，没过几分钟，先前还上蹿下跳的小猴崽子们，已经老老实实的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上午给小猴崽子们上了一节美术课，表演了一节情景故事，最后的一点时间她让小李播放了最受小孩子们喜欢的动画片。
看着一个个看的认真起劲的小脸蛋，乔木心里很是欣慰，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揉着有些肿胀的小腿，低头抬眸的一瞬间，她又被那个表现的特别‘安分’的孩子给吸引了过去。
乔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过去，到他面前蹲下，“这个动画片不好看吗？”
“太幼稚了。”
“幼稚？”乔木膛目结舌，“可是其他小朋友都觉得很好看啊，你看他们看的多认真。”
见他没有理自己的打算，乔木继续说道，“那你能告诉乔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吗？”
“康康，你可以叫我康康。”林乐康停下转动魔方的手，认真的看着乔木，“这马上中午都要过去了，你才问我名字，自我介绍这个环节难道不是上课之前就要先完成的吗？”
“啊？”乔木再一次被怼了个措手不及，“这些小朋友之前老师都见过，知道他们的名字…”
“那你更应该知道我是新来的，却没有让我做自我介绍，也没有第一时间问我，你这老师做的也太不专业了！你是老师吗？有么有资格证？”
乔木觉得这是她执教生涯以来最大的羞辱，她居然被一个小不点给教训了！
乔木突然有种自找羞辱的感觉，她在那坐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过来？
乔木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转移开话题，“康康不喜欢看动画片，是喜欢玩魔方啊？”
乔木在心里想着，只要眼前这个小家伙点一下头，给了她个台阶下，她绝对立刻马上顺势而下，终结掉这场让她抓心的谈话，乖乖的退回到她的小板凳上坐好，不再来主动招惹这个小家伙。
不过，乔木好像失策了。
康康把手里的魔方递到乔木面前，“你是大人，这个拼起来应该是小意思吧？”
乔木进退两难，藏在身下的双手迟迟不肯接过来。
“难道你不会？”康康挑了一下眉，有些嫌弃，“算了，看来你是真不会！我还以为…”
“我会！”
乔木脱口而出。
可是，等她把魔方拿在手里捣鼓了半天，未有半点进展。
乔木偷偷瞄了康康一眼，这小家伙正用鄙夷的眼神不屑的看着自己，乔木揉了揉小腿，“腿麻了，我去找个凳子坐一下。”
临走时，她还不忘强撑面子的补充道，“这个…小意思，等下我就拼好了。”
不理会康康狐疑的目光，乔木头也不回的走到角落里的位置上坐下，不露痕迹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小心翼翼的上网搜了四阶魔方的拼法。
还未等她把魔方拼好，中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已经有家长陆陆续续的过来接孩子，乔木先放下手里的魔方，一一送别这群小猴崽子们。
等到教室里走的只剩下康康一个人的时候，乔木默默咽了一下口水，朝康康走了过去。
“康康，你家长呢？怎么没来接你？他们是不是把放学时间记错了？你知道爸爸妈妈电话号码吗？我来打个电话给他们。”
乔木说着就回头去桌边拿手机，这时，身后的康康回复道，“今天中午没人来接我，早上来的时候我奶奶已经跟刘主任说过了，中午刘主任会带我去吃饭。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可以在这里等她。”
乔木正要拨打手机的手僵在了半空，旋即一想，她还是走出门去，到办公室找刘主任，可是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正在她打算去找其他工作人员问问的时候，迎面碰见了颜舜英。
“木木，你怎么在这儿？刚才我去教室找你，小李说你出去了，你这是干啥去啦？”
乔木并没有先急着回答颜舜英的问题，“妈，你有刘主任的电话吧，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里？”
“你找刘主任有事吗？”
颜舜英嘴上问着乔木，手里却已经在翻找刘主任的电话。
乔木简单的把事情跟颜舜英复述了一遍，这边刘主任的电话也正好接通了。
等颜舜英通完电话，对乔木说道，“刘主任把这事给忙忘了，她上午去市区开会，这会儿正堵在高架上。”
“那…那…小鬼，哦，不是，那康康怎么办？”
“先让我们带回家，中午吃完饭再一起过来。”颜舜英说道，“那这样，木木你去带康康，妈妈先回家做饭。”
望着颜舜英远去的背影，乔木重新回了教室，把康康带着回了自己家。
乔木都领着康康走到自家门口了，脑子里还在想着康康跟她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麻烦你再跟刘主任打一个电话吧，最好是视频电话，我是第一次见你，总得要确认一下。”
乔木当时那个眼神啊，说不出的复杂。
现在，康康双脚并立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往屋内瞧。
乔木见他这个小心谨慎的样子，靠在门框上打趣他，“你放心吧，不会把你卖掉的！就你这小机灵鬼没人会买的，就算卖，也卖不掉个什么好价钱的！”
乔木说完静静的看了康康一会儿，见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样子，乔木一个跨步进了屋里，一手拉着门把手对康康说道，“你进不进来？你要是再不进来我可就要关门了！”
乔木说着，就假装要关门的样子，正好被颜舜英看了个正着，她一把打掉乔木拉着门把的手，佯嗔道，“木木不可以吓小孩子！怎么说也是个当老师的人，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颜舜英训完乔木，转脸换上笑脸对康康温柔的说道，“你就是康康吧？小伙子长的可真帅，快进来，康康先去看会电视，我们等下就吃饭 。”
康康恭恭敬敬的对颜舜英称呼道，“阿姨好，阿姨你长的真好看，跟我姑姑一样好看。”
被颜舜英挤在身后的乔木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倒是挺会巴结人，当然，她除外！
颜舜英被康康的迷魂汤灌的云里雾里，亲切的拉着康康的手进到屋里来，领着他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回头便吩咐正在餐桌前偷吃的乔木去帮康康开电视。
乔木嗦了一下油渍渍的手指头，去茶几上找遥控器，正在她刚拿起遥控器的时候，端坐在一边的康康又开口道，“你洗手了吗？手上的都是油，你这样不就弄到遥控器上了吗？”
康康不说则已，听到他这么说，童稚气上来的乔木故意把两根带油渍的手指头重重的摁在了按键上，然后嘚瑟的对康康说道，“这是我家的遥控器，我喜欢怎么按就怎么按，你看我可以这么一只手指头按，也可以两根手指头按，还可以这么交叉的按，还可以…”
“还可以去洗手了！”
从书房里走出来的乔怀瑾，用手里的棋谱打了一下乔木的脑袋，乔木对乔怀瑾娇嗔道，“乔老师，胳膊肘什么时候开始往外拐啦？”
乔怀瑾不理会乔木，走到康康旁边坐下，好奇的打量他，嘴里还不忘意有所指的念叨着，“要是有些人早点找个男朋友结婚，说不定我的外孙子也都这么大了。”
正在洗手的乔木气呼呼的瘪了瘪嘴，对乔怀瑾的话全然不放在心上，洗完手直接进了厨房，给颜舜英打起了下手。
乔木有她自己的小算盘，把康康这个小鬼头留给喜静的乔怀瑾，等下看看乔怀瑾被折磨的头大的时候，看他还念不念叨什么外孙子不外孙子！
不过，她好像失策了！
等乔木喊两人吃饭时，发现这一老一小相处的很是融洽，正坐在书房里安静的下起了象棋。
刚开始，乔木以为是乔怀瑾哄着康康完，可等她走进了一瞧，才发现康康下的有模有样。
乔木忍不住称赞道，“看不出来，你这小鬼头还会下象棋？”
乔怀瑾满脸欣慰的接话说道，“康康这小家伙下的不错，这技术不在你之下，后生可畏啊！”
康康扬起稚嫩的小脸，有些震惊的问乔木，“你也会下象棋？”
乔木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不可一世的对康康吹嘘道，“这东西我会的时候，你这小鬼还不知道在哪呢？”
康康垂下眼睑，不慌不忙的走了一下手里的棋子，“这倒是没看出来！”
“你…”
乔木指着康康，憋红了脸。
下午，乔木借着有利的身份，疯狂的对康康展开了反击。
给口渴的小朋友去递水杯，给找不到板凳的小朋友去搬板凳，给上厕所的小朋友去送纸巾…
乔木站在卫生间门口等着康康出来，居高临下，等着他求饶，谁知康康直接忽略乔木嘚瑟的样子，挑衅的对乔木说道，“魔方拼好了吗？”
“魔…方…”乔木结结巴巴，这才想起拼了一半的魔方，“马上就好，那还不是小问题…”
康康往乔木放魔方的地方看去，乔木心虚且故作镇定的走了过去，右手伸进口袋里去摸索手机。
晚上临近放学，乔木才把拼好的魔方递给了康康，自豪的乔木没等来康康崇拜的尖叫，而是等来了他一针见血的捅破乔木的伪装。
“唉，你按教程拼了一天才拼好，太慢了！”
乔木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脑袋嗡嗡的直发麻，刚才骄傲的气势瞬间泄了个干净。
明明自己已经很小心的掩盖偷看的教程，看来还是被这个小鬼头给瞧见了。
瞧见也就算了，当时不去抓包，非得等到她拼好了，去嘚瑟显摆的时候才戳破她，这多少有点杀人诛心了。
从业五年多来，乔木第一次栽在了一个五岁小娃娃的手里，这多少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晚上康康的奶奶白洵月来接他，在得知康康中午是在乔木家里吃的饭时，白洵月拉着乔木的手好一顿夸赞。
那夸赞让乔木有些无地自容，她心里开始隐隐后悔，康康这孩子虽说对她不算友善，还净说些大实话来刺激她，可他说的也是事实啊，自己这一天多少有些小肚鸡肠了，竟然跟一个小孩子挣起了好胜心。
这着实有些幼稚！
乔木小心翼翼的偷瞄站在一旁的康康，直到看见康康不言不语的翻看手里的魔方，乔木才偷偷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