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洗掉晦气
若无忧瞥了他一眼:“庆祝他投胎获得新生。”
围着两个巫师的地方,还竖插着两柄镫亮的钢叉,钢叉上各戳着一个大馒头。
钢叉旁竖着一根七八米长的竹杆,杆上挂着彩色幡,迎风飘摇,听闻彩幡的作用是安魂。
南烟双臂环抱胸前,眉尾轻扬:“以后你死了也会这样弄这些仪式?”
若无忧白他一眼:“不会,我嫌吵,反正九泉之下都是我的熟人。”
她说话时,身旁几个原本正津津有味看着仪式的男人朝他俩看了过来,眸里布满惊诧:“你们说的什么?”
若无忧心底咯噔了下,才意识到他们刚刚说的是皎月人的语言。
两个月前刚到这里,若无忧想到将来需要用到,抽空就将各层级的语言都学了个遍,她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因为南烟只会说皎月语,若无忧不知不觉就随着他说。
而在坎塔部落,各层级的人绝大多数都只会说自己层级的语言,如果说不同语言的,大家会视你为异己。
头顶着鸡尾冠的男人们“呼啦”一声围了过来:“你们刚刚说的什么?”
有人道:“我好像之前也没见过你们。”
若无忧笃定,鸡尾男人们也不清楚她和南烟刚刚说的是什么语言。
南烟显然不明白他们在叽里咕噜说着什么,皱着眉头:“他……”
若无忧转身就捂住他的嘴:“哦,他是我弟弟。”
“什……”南烟睨她一眼,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若无忧背后的手暗暗地掐住腰
顿时,他浑身一僵,脖子上的肌肤瞬间浮上一层粉色,眼角水泽通红,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气的。
若无忧朝鸡尾冠男人们若无其事地笑:“因为我这弟弟从小就是个结巴,说话不利索,只能说些我才能听得懂的话,并不是什么其它语言。”
“哦,对,你们没见过我俩也是自然的,一个月前我们才新搬到这里,原先的屋子让洪水冲走了。”
见她说着一口流利的阶草语,鸡尾冠男人们眸底的怀疑褪了一半,慢慢地也就散了。
若无忧松了一口气。
如果被怀疑不是同层级的人,难保会惹出许多麻烦。
巫师“咚咚”又敲起鼓来:“天玄地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若无忧:“……”搁这念千字文啊。
正走神着,手腕蓦然被抓住。
她转过头,正对上南烟冷着脸瞧她,长眉斜飞:“我答应留下,可什么时候准你掐我腰了?!”
“抱歉。”若无忧视线缓缓从他腰间往上移,“下回掐胸肌。”
南烟攥着她的手腕更紧了:“没有下、一、回!!!”
卡里村对于不同死者,下葬地点都不同。
身边的鸡冠男是这么解释的:“如果是溺水死的,要口含沙下葬;如果是病死的,就葬后山丘里;如果是自然老死的,就葬自家后院。”
葬自家后院这个……
若无忧问:“那这回死的呢?”
“哦,他啊。”鸡冠男道,“他是被雷劈死的。”
若无忧:“……”
卡里村树木丛多,无高楼也无处可避雷,上个月她刚到这里时,确实碰过好几次雷击在地上的事。
若无忧颔首:“那他葬哪里?”
鸡冠男:“就葬在他被雷击打的地方。”
若无忧:“……”挺好的,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躺下。
过了一会儿,巫师跳完了大神儿,开始安排亲属抬棺。
一群人跟在棺材后,有说有笑地走着,直到来到一个阴森的小黑屋前。
按照这里的仪式,每个死者都要停放在小黑屋里,让前来悼念的人排着队进去,一一告别。
也许是这个死者模样有点吓人,总之,小黑屋里时不时传出压抑的惊叫声。
若无忧兴奋地搓了搓小手,想看看那死者现在何种模样。
她排着队在前面,南烟跟在后面,瞥了她好几眼:“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若无忧:“嗯?为什么不能高兴?我哭死他也不会醒过来。”
原本以为死者一定很惊悚,可惜很遗憾——只是看起来停尸的时间可能比别的死者长了一点,所以尸斑众多。
若无忧心灰意冷地垂着双臂,耷拉着脑袋走出了小黑屋。
巫师看见她的表情,也不由得感动叹气:“瞧瞧你们,能不能学学那女孩,有点诚意好不好?”
南烟走出来时,神色无异,就是四肢略微僵硬。
若无忧关心地迎上去:“小豹子,你看起来唇红齿白,四肢协调,自我感觉良好吧?”
南烟艰涩地敛眸看她一眼,随即没忍住,到一旁反胃了起来。
若无忧笑着帮他抚背:“不要现在看着这么恶心,也许人家生前是个大帅哥呢?以后有一天,你想想自己也会是这副模样,就不会嫌弃他了。”
参观完了小黑屋,一群人又轰轰烈烈地抬着棺,去到了死者被雷劈死的地方。
把人下葬后,巫师捧着个铜盆,挨个挨个朝围着的人群要钱。
“铛!”
“铛!”
硬币一个个放铜盆里,当然,也有放纸钞的。
若无忧低声问旁边人:“这是要给多少钱啊?”
旁边人回答:“随心,多少都行,但这可是有名的巫师,大家都给二十几个硬币。”
当铜盆轮到若无忧面前时,她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从容自若地朝里丢了一个硬币。
“铛!”
一声脆响。
巫师眼睛都直了,盯着那个转动的铜币,心底估摸着将她骂了千万遍,脸上却还笑着:“这一个铜钱也就够买一个包子。”
若无忧点点头:“是啊,所以我希望众人能给我捐款。”
众人:“……”
若无忧叹了一声,斜斜地靠在南烟身上:“我和我弟弟每天都是这么一个包子过来的。”
巫师唇角抖了抖,略过她找别人去了。
若无忧虽不至于一天一个包子,但目前也是真过得惨,情况没好到哪儿去。
而且,她一个月前刚到这里时,一天还真一个包子挨过来的。
南烟一个耸肩将她的脑袋弹开:“谁是你弟弟了?我看你一个包子也不必吃了,活着岂不浪费粮食。”
巫师喊:“时间到了,快过来洗手!”
若无忧放眼看去,见一旁树下,放着一个装着水的铜盆。
上百人排着队,轮流着洗手,然后走开。
若无忧走过去问巫师:“这是在干什么呢?”
巫师答:“洗掉晦气啊!”
若无忧盯着那盆已经脏兮兮的水,头皮一阵发麻。
上百号人就一个盆里洗手,该有多脏啊!
南烟眉头都皱起来了:“我可不陪着你去。”
若无忧一把拉住他的树叶袖子:“入乡随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
拉着南烟走了几步,若无忧回头:“你不乐意?”
“不乐意。”
“大丈夫为人处世,应当要能屈能伸——我们跑!”
一把抓住南烟的手,若无忧撒开腿丫子,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年狂奔而去。
直到气喘吁吁地停在茅草屋前,若无忧一手撑在门上,咳嗽着,另一只手肘弯起,一把抹掉额前的汗。
营养不良,身子骨就是弱。
南烟倒是气定神闲,慵懒地倚在墙上,笑得肆意:“不知谁喜欢装得力拔山兮气盖天,还不是被一盆水吓跑了。”
若无忧顺着门槛坐了下来:“能屈能伸,方为英杰,小老鼠懂什么?”
听她这么一称呼,南烟从一旁扯起狗尾巴草,斜睨她:“一只小野兔,整天只会伶牙俐齿。”
若无忧觉得这两天南烟心情似乎不错。
她偷偷背过身,瞄了眼引魂灯上的字——【总信任度:10%】。
若无忧眉眼弯起来。
有进步!
坐了一会儿,若无忧忽然想起自己把桃花油纸伞撂在了葬礼那里,又急急地回去拿了伞。
南烟走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上:“原来只是去拿一把小破伞,急得还以为你丢了黄金在那。”
若无忧专心地拂着桃花油纸伞上的灰,没有理他。
这把伞可是她从幽冥界带过来的,跟着她上万年了,平时能遮风挡雨,关键时刻还能当武器使用,若无忧自然喜欢。
她悠然地撑开伞,自在地拿它搁肩上,哼着歌曲儿走。
伞面以桃花作图,水晶装饰镶边,伞柄悬着一束粉杏色的流苏,犹如落英缤纷,十分漂亮。
在这时,若无忧听见一声轻微的沙沙声。
接着,一道金棕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南烟飞扑了过去。
“小心!”
南烟反应极快,只一转身就避开了那物一扑。
只是,当他看清是一只金棕色的小猴子时,愣住了。
就那一瞬间,那只小猴子又朝南烟扑了过去,勾树枝似的挂在了他身上。
若无忧:“……”
南烟:“……”
少年开始挣扎起来,冷巴巴着脸呵斥:“下去!”
他去扒那只小猴子的手,那小猴子抱得更紧了,甚至还伸出舌头,朝他的头发舔了一下。
南烟:“……”
若无忧在一旁笑弯了腰。
卡里村这里,每天都能看见各色各样的动物在大街小巷慢悠悠地闲逛。
像大象、猴子、兔子、猫啊狗啊什么的,时不时就能见着。
卡里村的人也不排斥,桌上有水果时,就任猴子们捞走了。
若无忧抹掉了笑出来的眼泪:“你说这小猴子是不是你未来的孙子?”
南烟正在和猴子斗智斗勇:“你不来帮我,我就把它打死了。”
“别这么狠心。”若无忧笑着过去帮忙,“这不是挺可爱一只猴子的……”
小猴转过头,给了她一记猴掌。
若无忧捂着脸,唇角的弧度往下一压:“挺适合制作猴子标本的。”
随后,两人开始了全方位围攻泼猴。
但在这里,猴子的地位可高了,若无忧不想惹出猴命官司,只得任它挂着了:“我看,不如就这样,让它给你暖床。”
小猴子越扒越紧,得瑟地挂在南烟身上,回去了。
一路上,他们收获了众多路人膜拜的眼神。
直到到了茅屋外,小猴子才松了手,自在地从窗外跳进了茅屋里,悠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
若无忧揉了揉眼,怀疑这只猴子成精了。
多了只猴子,就连晚饭,又得多了一个果盆,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今晚若无忧买回来的饭,格外的难吃,被炒焦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若无忧吃得是满脸的痛苦面具,抬头看时,却发现南烟神色无异,跟以往一样,漫不经心地吃着饭。
若无忧不由诧异:“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什么时候你的修养已经这么高了?”
南烟淡淡地看她一眼:“我只是感觉不到味道。”
若无忧愣了下:“你没有味觉?”
南烟无甚在意地吃着饭:“算是吧。”
怪不得。
若无忧:“那你之前还嫌弃我做的难吃?”
南烟:“卖相难看。”
若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