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世“涅槃”：楔子
“你对我所有的好，难道都是因为我长得像李皇后？”
一座金殿内，一女子狼狈的瘫坐在地上，浑身不停得发抖，双眼猩红，她那长长的睫毛挂满了泪珠，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直直地问站在她面前穿着龙袍高高在上的君主。
翊言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睛慌乱的向别处撇，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的眼眶也红红的，面容憔悴，看得出来十分悲伤。
他的悲伤，估计是对自己背叛李皇后的行为感到后悔吧！
过了许久，他才沉重的点了点头。
他终于承认了。
世人皆知，翊朝君上翊言为了她虚设后宫，专宠于她一人，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个笑话，她像一个跳梁小丑，竟还因为他的宠爱而暗器窃喜过。
如今，他亲口承认，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只不过是李皇后的一个替身罢了。
她的心此刻仿佛万箭穿心般，痛的她连呼吸都困难，不停的大口喘着粗气，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流出，而她则任凭眼泪肆无忌惮的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她的声音已经极具沙哑，但还是用尽全部力气嘶吼着质问着他：“那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面对这声质问，他内心深处的愧疚感席卷而来，令他倍感煎熬。他的内心似乎燃烧着一团难以浇灭的大火，时刻炙烤着他那良知未泯的灵魂，令他良心难安。
翊言有些哽咽的回道：“对不起，长安。”
“别叫我这个名字。”
如今，“长安”这个名字令她无比作呕，这两个字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是为人替身的事实，他每说一次，她的心就更痛一次。
“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除了她，不会再纳任何一个人，我已经做好了这辈子孤身寡人的准备。”翊言垂下的目光逐渐抬了起来，“但是你的出现，让我破了例，我曾尝试过控制自己，但我控制不住，控制不住的想要对你好，想要时刻见到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一字一句，皆为真心。
一个帝王本应该三宫六院，莺莺燕燕，可他现在如此低声下气，满脸痛苦，倒不知是应该说他深情还是多情。
“那你想怎么做？”她麻木地坐在地上，双眼呆滞僵硬，面无表情的问他。
“我会备足盘缠，放你离宫，保你此生无虞。是我的错，我将用我的余生来弥补。”
以她的性子，如今知道了一切，应该也不愿再留在他身边了吧。
也好，这深宫之中，终究是危险。
翊言的心里堆积了伤感而痛苦的过往，无数狂乱的记忆，宛若滔滔江水泛滥成灾，从他的灵魂深处奔涌而出，令他感到阵阵心悸。
她冷笑一声，这么久的感情，他竟轻描淡写的想用保她此生无虞来弥补，真是太可笑了。
果然替身就是替身，用之呼之欲来，不用则弃之敝履，从未有片刻真心。
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她浑身无力，连起身都略显艰难。
翊言伸出手想要搀扶她，但她却狠狠甩开了翊言的手，“别碰我。”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摇摇欲坠的爬起来，他只好伸回自己悬在半空的手。
他从来都不想背叛李长安，可是奈何，太像了，真的太像了，不仅是容貌，就连脾气秉性都如此相像，一样的顽强，一样的坚毅。
仿佛李长安活了过来，在他的身边一样。
外面风雨大作，闷雷声一阵阵传来。
她踉跄地走到他的身边，靠近了道：“不必了，你我从此再无任何关联。”
随后她没有任何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片刻犹豫，仿佛两个人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她真的希望，他们没有相识，否则她也不会弄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外面又黑又冷，冰凉的小风一阵一阵，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冒着大雨像失了魂魄一般走了出去。
大颗的雨水无情的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本就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更加狼狈。
而翊言看着她弱小孤单的背影，心好像被刺痛了一般，他疼的紧紧捂着胸口，皱着眉头，大口喘着粗气。
直至她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翊言的眼睛黯然失色，他才反应过来心仿佛突然空了一块，逐渐被孤寂所包围。
翊言呆滞的走到殿外直直地站着，雨水渐渐浸透了他的衣衫，而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
在这瓢泼大雨中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她冷，他也跟着冷，仿佛这样才能弥补自己的罪孽，可他的愧疚感并未一丝减少。
大内总管激动的来到翊言旁边替他撑着伞，劝道：“君上千金之躯，快回殿中吧。”
翊言眼底一片冷色，神情淡漠，冰冷的声音如刺骨寒风吹进大内总管的耳朵里：“别管我。”
大内总管叹了口气，只好听话的退到一旁，因为君上的脾气他自是知道的，君上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
自从李皇后逝世的这几年，除了这个安妃娘娘让君上笑过，再没任何一个人让君上开心过了。
平常君上总是冷冰冰的，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安妃娘娘的到来，让这冰冷的皇宫，逐渐有了一丝生气，但也随着她的离开而让这皇宫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她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行走的步伐仿佛行尸走肉，如今她已经无路可去。
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是她的家。
倏然间，一个想法涌入脑海，或许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轩辕派！
她已经很久没回去看过师父和师兄们了，也不知他们现在是否安好。
她靠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走了一夜，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终于来到了轩辕派的大门口。
还是这么熟悉，那个她住了三年的地方，一切如旧。
依稀还能记得，当初师父收她为弟子，师兄们叫她“十四”。
她刚想要敲门，却双腿一软，没有意识的倒了下去。
翌日清晨。
十二打开大门，看着倒在地上的十四，他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傻傻的愣在了原地。
等到他反应过来，几乎是冲着跑到十四身边，他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令他心里一颤的是不过数月，她竟变得如此瘦弱，恨不得一阵风就能刮走。
单薄的衣衫，苍白的脸，全身湿漉漉的狼狈，和三年的那天，竟是出奇的一致。
十二叹了口气，这个傻丫头，为什么总是不好好照顾自己，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轻轻把手放在十四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蔓延他的手掌心，他激动的把她抱了起来，边朝门口跑边大喊：“快来人。”
十几个师兄弟们穿着白衣一股脑全跑了出来，看见被抱在怀里的十四，也跟着慌张起来，跟在十二的后面一直来到殿内。
所有弟子都来了，围在她的身边，仿佛筑建起了一个牢不可破的白色城墙，保护着他们最幼小的师妹。
十三的反应最是激烈，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哽咽着说道：“早知道就不听师父的，当初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把小十四救回来。”
大师兄敏泽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数月不见，十四，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十二在一旁紧紧捏着拳头，一言不发。
师父急忙的赶了过来，弟子们都默契的给师父让出了一条道。
师父一脸紧张，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把了脉，才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碍，只是被雨淋了一夜引起了高热，吃几贴药就好了。”
在场所有人才放下心来。
“十四啊，这个劫你终究没历过去。”师父摇了摇头，感叹道。
十三在师父一旁嘟囔道：“师父，您当初真不如让我们把十四从皇宫里抢回来呢。”
“一切自有天意，十四的情缘，需要她自己慢慢经历，旁人干涉再多也是无用。”
“啥，十四的情缘？什么样的情缘才让她两次弄一身伤回来啊，要真是这样，还不如跟十二呢！”十三口不择言地说道。
大师兄立马用胳膊怼了怼十三，示意他闭嘴，十三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十二看去，十二的眼光瞬间黯淡下去，一言不发的走出了门外。
师父看着这一切，无奈的摇了摇头。
十二独自站在殿外，手里攥紧的拳头从未松开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气质出众、尊师重道、谦虚上进，年纪轻轻就进了轩辕派，最重要的是，他从来都不会让小十四伤心。
但为什么，在她的心里，竟比不上那个伤害她两次的人。
求而不得才是最痛苦的，每当他见到十四的时候，内心就会波涛汹涌，但他会强忍着这份爱意，把这份感情烂在肚子里。
因为他知道，十四不喜欢他。
他渐渐抚平的心，再次见到十四后，还是会掀起惊涛骇浪。
师父让所有人离开，不要打扰她的休息，大师兄要带师弟们练武，所以只留下了十二和十三。
仅仅一天白天，她就被灌了三碗药，也不知是草药太苦，还是药效发挥了作用。
天色逐渐变暗，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全身瘫软，强撑着半个身子坐了起来，虚弱的朝他们挤出了一个笑。
十三立马飞奔了过去，坐在她的床榻边，激动的把十四抱在怀里：“你个死丫头，终于醒了。”
越抱越紧，她渐渐觉得呼吸困难，忙着拍他的后背：“咳咳……十三师兄，我要喘不上气了。”
十三恋恋不舍的松开她，还不忘摸摸她的额头，“呼，终于不热了。”十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没吓死我。”
她的笑意又加深了些，果然，只有在师兄们是真正担心她，关爱她。
余光一扫，她看见了站在边上的十二师兄，四目相对。
十二自从到这间屋子，眼神就从没有离开过她，但当他的眸子与她对上时，他又瞬间慌乱的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因为他怕，怕再看她的眼睛，他又会控制不住的沦陷进去。
“十二师兄。”
十二猛地抬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十四，回来就好。”
短短几个字，诉说了自己数月以来刻骨的思念。
她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和她平常最亲近的十二师兄，如今却对她冷冷的，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刚刚退热，大脑不免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眼皮直打架。
十三察觉到了她的困意，端来药碗，往她的嘴里直喂，“困了吧，把药喝了，再睡一觉就好了。”
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立马习惯性的躲得远远的。
她在轩辕派的这三年，练武没少受过伤，每次师兄们喂她药，她都是一样的反应。
十三嘴角勾起一抹笑：“小十四，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不好好喝药。”
“太苦了……”她试图用撒娇来拒绝喝药。
十二和十三早已习惯了她的把戏，十三云淡风轻道：“那好吧，只能由大师兄来喂了。”
这几年，都是大师兄对她管教最为严厉，严厉程度甚至超过了师父，她现在想想还是不免心有余悸。
“别别别，我喝……”
药碗瞬间被她抢了过来，捏起鼻子咕咚咕咚的往下喝着，表情十分痛苦。
十二和十三满意的笑了。
药喝到一半，喝的太急了，她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十三恨铁不成钢的拍着她的后背：“多大的人了，喝个药还能呛到。”
缓了一会儿，她又把剩下的一半喝光了。
她感觉肚子里满满的全是草药。
她擦擦嘴，把一滴不落的药碗递给了十三，“喏，喝完了。”
十三满意的接过药碗，放在一边，站起来替她整理被子，“快睡吧。”
她乖乖的躺好，困意瞬间席卷而来，没一会儿，就支撑不住睡着了。
十二和十三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门。
出去以后，十三奇怪的问十二：“小十四回来，指不定受了多少苦，你不多关心她，反倒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你想干嘛？”
“因为我在克制。”
十三一脸问号，“克制什么？”
“克制对她的感情。”十二淡淡回道，接着露出了一副落寞的神情，“她走了这些日子，我以为我放下了，但是再见到她后，我还是放不下。”
十三立刻就明白了，他以为自从两年前十四拒绝过他后，他已经想明白了，如今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十二对十四的感情。
这世间，又多了一个痴情的人罢了。
十三把手搭在十二肩膀上，安慰道：“找个时间，和十四好好坐下来谈一谈，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虽然关着门，十二还是不自觉的回头看向她的屋子，十三也跟着他的目光看去，许久，十二缓缓吐出来几个字：“我知道了。”
在这漆黑的几乎能吞噬一切的夜晚，她睡得很安稳，很香甜……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