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始焉终焉
“既是如此，今日你便先回吧，好生准备两天后的县试。”
那梁景舟见眼下的事情已然告了一段落，本想要离去的他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对着钟峦轻声吩咐道。
他的这句话刚刚说出，那原本似乎有些期待的官员们脸上几不可察地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他们原本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要看看当梁景舟离去之后，那王府之人与这名青年是否会发生什么样的冲突。
可眼下这梁景舟的这番话，却是让他们所有人的打算都落了空。
此刻，即使再为愚钝的钟峦都知道梁景舟是为了他好，于是他不无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后迅速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那王府一行人的脸上神色颇为有些难看。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让他们出了丑的年轻人如此轻易地离去，却是完全没有任何的办法。
王崇荣的脸上阴晴不定，看着钟峦不断远去最终消失无踪的身影，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内心中一股无名火正在缓缓燃起。
“哼。”
而也就是在此时，身后的一声冷哼便是立即将王崇荣拉回到了现实中来，他忙不迭地转回头来，看到的则是已然拂袖而去的梁景舟。
那些与王府并不相识的官员自知这场闹剧已然结束，便也都纷纷跟随着梁景舟的步伐离去，最后所留下的官员多多少少都与王府有些许渊源。
事到如今，王崇荣已然完全没有了心思，原本的他们前来官府便是为了邀请这一众的官员到他们府上看戏，来一个所谓的“官民同乐”。
当然了，虽然这明面上说是看戏，可实际中却是免不了一些利益交换的桥段，而这自然也是他们王家能够始终盘踞在东源县而不倒的真正原因。
只是，今年这一任的县试巡监明显与他们王府产生了隔阂，若是此刻他们王府再邀请的话，那些官员大半也是不会接受了。
毕竟，谁也不想得罪了这位从京城谷国学院中派来的巡监，更何况，这位巡监还是一位百里挑一的举人！
想到这里，王崇荣再次怒目看向钟峦离去的方向，无声地紧了紧上下的牙关。
……
在王崇荣所望向的方向，钟峦已然一溜烟地跑回了城东的街市当中。
一路上，钟峦的心思始终放在了兜中紧揣着的木牌，仔细琢磨着在官府之中所发生的一切。
没有留意之间，县城的天空早已披上了一层夜幕，无数星星点点的微光闪烁其中，勾勒出一幅天地浩瀚的景象。
待到钟峦回过神之时，正好停在了街市中唯一一间留着灯火的商铺之前。
百安药铺。
钟峦抬头看了一眼郭敬文亲手书写而有些歪歪扭扭的商铺招牌，他轻轻笑了一声，随后正准备转身离去。
可就在此时，商铺中却是突然有了动静。
“可是钟峦？”
随着屋内一阵窸窸窣窣响起，郭敬文的声音紧随着从其中悠悠传来，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明亮。
还没等钟峦有所回应，商铺的木门便是被人从其中推开，屋内那突如其来的亮光让钟峦瞬间眯起眼来，只能依稀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
“我就知道是你。”
郭敬文轻声笑了笑，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钟峦终究会回来他这里。
“郭老板，还没歇息呢？”
看到郭敬文的这番反应，钟峦一开始明显有些意外，随后心中却是不由地升起一阵警惕之意。
“还没呢，我知道你今天还会来的，于是一直在等你……”说着，郭敬文突然弯下腰去，将手探向门边的一个角落之处。
看着郭敬文的这个动作，钟峦那萌生而出的警惕之意更甚，悄无声息间，他的身子开始往后方退去了几步。
他在犹豫，眼下的这种情况，他是否应该溜之大吉。
可还没等他做出选择，那郭敬文却是先行一步直起身来，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将方才从角落取出之物扔向了钟峦。
“这是……”面对着这突然扔来的东西，钟峦明显有些始料未及，他忙不迭地收回双手，方才堪堪地接住了郭敬文投来之物。
“艾叶，天气潮湿，焚点艾叶想必会好一些。”
郭敬文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笑意盈盈地看着钟峦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俨然有一丝得意蕴含其中。
他满心以为钟峦的意外是来自于他突如其来的赠送，可倒没有想过钟峦方才内心的想法却是比他所想的要复杂许多。
钟峦轻轻松了口气，脸上所浮现出的神色不仅有感激，同时也含着一抹歉意。
“瞧你扭扭捏捏的样子，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便是了！”
郭敬文爽朗地笑了起来，他很自然地以为钟峦歉意自然是来自于他无偿的赠予。
听到郭敬文都这么说了，钟峦便也不多解释什么，就当这一切都是美好的误会。
他将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在怀里掏了掏，许久，方才摸出了几枚铜钱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钟峦摸出之物，郭敬文的脸色却是猛地一沉，明显有些不快。
对方的这个反应，倒是把钟峦吓了一跳，他只能弱弱地摇了摇头，叹道：“君子无功不受禄，这几枚铜钱是我全身所有，也算是……”
“停停停。”
似是听不下去钟峦这番文绉绉的话语，郭敬文吹胡子瞪眼地嚷嚷着直接插话道：“我不管你什么功不功的，也不管你什么禄不禄的，不过一点艾叶，怎么还磨磨唧唧的。”
说着，郭敬文将木门“啪”地一甩，留下了一脸懵比的钟峦呆站在门口。
“这人……倒也有趣。”
钟峦苦笑了一声，无奈地收回了自己手上的全部家当，心中却是泛起一阵暖意。
这个陌生的世界，终究还不算太坏。
离开之前，钟峦对着药铺的木门深深鞠了个躬，无声地道了谢意。
随后，月下的这道小小身影也没有再多加停留，转身悄然离去。
而在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屋内之人的视野之中后，那人方才无声地笑了笑，轻声念叨似是自言自语。
“凡有皆始于无，凡有皆终于无，是道有始有终，亦是无始无终，望你能谨记终生，时刻谨守本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