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李邕
就在此时，那一众的官员之中却有一名已然上了年纪的老者从众人之中缓缓走出。
他正正地面对着钟峦，脸上慈眉善目，轻声开口道：“小友，不知你是从何得来方才所言？”
那一众身穿官服的官员见此人一步走出，他们的神色便又是一变。
在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后，他们却都纷纷低下了头去，不再言语。
而那王崇荣看到眼前此景，甚至发现了其中有几名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官员同样都开始闭口不语，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头上萦绕，他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心知，这老者恐怕身份地位不凡，否则绝不可能让这些官员一瞬之间噤若寒蝉。
王崇荣知道这个道理，钟峦自然也是知道这老者身份的特殊，他自知今日关键便是在这老者身上。
在心底里整理了一下言语后，他缓缓沉声说道：“见过前辈，晚辈钟峦今日本是来县城官府报名参加县试，却是被这王府一众欺凌霸市之人言行欺辱，无奈之下方才有感而发罢了。”
“哦？小友莫非还未觉醒文心？”听闻钟峦所言，老者明显有些惊讶。
“不瞒前辈，晚辈尚未通过县试，自然也未觉醒文心。”面对这个地位明显超群的老者，钟峦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态度。
老者听闻此言，先是有些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后似是试探地问道：“怎知你是否早有预谋，有感而发虽是真，却是为了今日在此哗众取宠？”
老者话音落地，那些原本垂首的官员无不抬起头来，其中那些原本冷言相对之人，眼中的那股鄙夷之色已然溢于言表。
至于那王府的众人，他们在听闻老者所说话语之后，脸上便也都纷纷露出了不怀好意之色。
“不过是被驱逐出门的家奴，莫非真以为会偷得两句诗词，就可以与我等相提并论吧？”
王崇贵面带嘲讽，毫不留情地出声讥笑道。
但如此程度的言语和神色，显然早就无法撼动钟峦的内心分毫，他似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恕晚辈直言……”
钟峦直了直自己那显得有些略微单薄的身板，在夕阳的挥洒之下，那斜影竟被拉扯得有数人之高。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晚辈之志，恐怕远远不仅在此。”
说罢，钟峦笑了，眼中尽是傲然不屈之意！
而在他那“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一句脱口之时，这天地间便又是一震，轰隆之声响彻不绝，似是在附和着他的言语。
“小小年纪，却是心高。”老者哑然一笑，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赞赏之色。
可惜的是，那王家的王崇华显然没能够留意到老者眼中深藏的那抹神采。
沉寂了良久之后，他打算再次用他那“精辟”的总结惊艳众人，于是便自信满满地驳斥道：“不知天高地厚，自比什么鸿鹄？岂知飞得越高，最终摔得越惨！”
只是这一次的效果却是完全不如之前，就在他的胡言乱语落地之后，在场的大部分官员不禁发出一阵耻笑，而那几名与王府有所关联之人脸上也都纷纷露出尴尬之色。
而在这些人当中，王崇荣的脸上神色最为难看，他虽然同样没有什么文化，可倒也知道贻笑大方四字如何书写。
在狠狠盯了一眼钟峦之后，他沉声说道：“可笑至极，狂妄至极，说出这些话之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面对着这王府之人接二连三的讥讽，钟峦却是完全不以为意，相反的，他的内心正在变得逐渐通透。
对于他在这个世界的未来之路，亦是更加明亮起来。
如果说一开始在那破庙之中，钟峦决定从儒，仅仅只是为了能够果腹。
在先前与邓鹏和王府之人的冲突之时，钟峦决定从儒，则是为了争一口难以咽下之气。
而如今在与老者的应答以及面对他人的讥讽，钟峦决定从儒，便是为了此刻心潮荡漾下未来的某种可能！
心念一动之下，钟峦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逐渐模糊，隐约之间，他好似看见了一位腰间佩剑的诗人侠客站在山峦之巅。
那人张望着触手可及的天际，仰天长啸之后，踌躇壮志洒满一腔襟怀。
那人在皎洁月光下肆意挥舞，刀光剑影之中，离愁别绪从此一别两宽。
那人将手中的酒壶送往口中，推杯换盏之间，绣口一吐现出大唐盛世。
那人……
心潮澎湃之下，钟峦觉得自己心中有一股气魄难以控制，随着一首熟悉的诗词在他眼前浮现而出之后，他不禁朗声诵道：“大鹏……”
仅仅只是二字。
但也就是这二字，从他的口中蹦出，整个天地便如同停滞了一般，片刻之后，一抹霞光竟是径直刺破了云层，抚向钟峦的面庞。
“这是……再世霞光！”
目睹这般似曾相识的场景，老者心头猛然一震，看向钟峦的眼神中满是震撼。
“快！备纸！”
还没等这老者话语说完，场上便有不少目光敏锐的官员将一些金色纸张从腰间摸出，在其上轻点一下之后，那些纸张便像有所感应一般向着钟峦的方向飞驰而去。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钟峦的眼中金光阵阵，不知映的是那些金色纸张的光彩，抑或是那自天际而来的霞光。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字字句句却是落到了现场所有人的心头之上，撼得他们耳边嗡嗡作响。
而这王府的一行人目睹现场境况突变，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随着钟峦口中的继续诵读，他们几人的内心已然如坠冰窟。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唐李白，《上李邕》。”
一诗诵毕，那来自天际不知何处的霞光不减反增，十几道的光束径直投射在了其中一张写满了黑色字迹的金色纸张之上，看起来却是极为圣洁。
那王府的几人眼见此状，他们的脸上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其中那王崇华的反应更是剧烈，在又惊又惧之下，他突然向着钟峦快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