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已非人哉
云帆飞舟经过半日不停歇的极速飞行，终于是在近晚时分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残垣县。
两人在距残垣县外七里地收起了飞舟，改为步行。
“好香的味道。”
夏寒一脸沉醉的深吸着这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奇特花香。
姜弈同样轻嗅了一口，笑眯着眼道：“引蝶兰，虎耳草科，八仙花属，异香连绵，衣物触之半月难散奇香。”
“看来是被他们发现了呢。”
夏寒轻轻拍了拍衣角，赤红法袍上火纹微亮，瞬息将附着在身上的花香焚尽，连同白衣青年身上，亦有一簇火焰隐约跳动。
远处有一名胡须花白的老者正在为一株桃树修剪枝丫，听到身后传来响动，老者才不急不缓的转过身来，用一双半瞎的眼睛的盯着这对穿着讲究的外乡男女看了好一会儿。
“两位是外乡来的客人？”
夏寒警惕的看着对方，姜弈大声道：“回老丈，我姐弟二人出门远游，赶巧路经宝地，正想寻个落脚处。”
见对方态度温和客气，不像是那些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老者也大着胆子多说了两句。
“我们这就是个穷乡僻壤处，哪敢说成宝地，两位客人若是有留宿的想法，不如进了县城一直往北走，那有几家不错的客栈，掌柜的也都是实诚人，保证价格公道，服务周全。”
没想到这老头还有份偏门营生，看这套流利说辞，平时里应该是没少帮人揽客。
“那就多谢老丈，我们一定都去看看。”
告别老者，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缴纳了过路钱，便成功进入了残垣县内。
守城的士兵在袖中悄悄掂量着那小袋子有些分量的“孝敬”，于是格外提醒了一句，“里面可不太平，骗子小偷到处都是，尤其是那些老弱病残的，遇到了一脚踢开就是，别惹得一身腥。”
夏寒冷冷的瞥了眼这名说话的守卒，后者心中一紧，顿时如置身火炉，大汗淋漓。
姜弈急忙赔笑，随后拖着夏寒“挤入”人群。
残垣县虽地处偏远，经济发展滞后，但守备力量却不容小视，常年驻扎在此的乾国军队人数甚至一向多过本地居民，这是一个很不正常的现象。
姜弈二人在街上闲逛，因为夏寒的秀丽长相，时常会惹来一些地痞流氓的猥琐目光。
胆子小的只敢远处吹吹口哨，胆子大的就故意向两人靠拢，同时分出两批人，一批围在姜弈前后左右，想将他的行动钳制，另一批则准备“为所欲为”起来。
姜弈示意夏寒不要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看着凭空消失的一男一女，小混混们面面相觑，抓耳挠腮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若非有姜弈拦着，以夏寒的脾气，这群连灵脉都还没冲破喽啰，不死也得重伤。
走过了有些冷情的市井，两人继续向北走去。
“饿啊，饿啊，这些天杀的狗兵再不送点吃的来，老子就快饿死了。”
“我也饿啊，已经两天没吃到东西了。”
“狗老三，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上次闹的太凶，那些奸商真不打算管我们死活了？”
“放心吧，你没看到刘老倌也还赖在那的吗？上个月他那小儿子才死在妖兽嘴里，钱家要是不管他的死活，以后谁还肯为那些老爷们卖命？”
“说得也是，等钱家来送吃的，我带人立马围上去，要是他钱家真舍不得那点小钱，老子就当着他们的面，把刘老倌给……”
“你可别乱来，独眼哥还指着靠这群老家伙和小家伙与官府谈判的，要是不小心把人全弄死了，那群狗官心一横，就彻底不管我们死活了。”
……
夏寒皱着眉头看向眼前惨象，知道他们是被村口那老头骗了。
往北走哪来的精美客栈？分明就是一处难民区。
两排破旧漏风的茅屋是此地唯一可遮挡风雨的庇护所。
一眼看去，到处都是些衣衫褴褛的老弱病残，有的白发苍苍，有的瘸腿断臂，惨状至极令人不忍直视。
远处有七八个衣衫单薄的孩童正蹲在沙堆上打闹，他们最早发现了姜弈二人，很快就连滚带爬的溜到两人面前。
“哥哥姐姐，行行好吧，我快饿死了。”
“大姐姐，我已经饿了好几顿了，你就给我两文钱吧。”
这群八九岁大的孩子前前后后围住两人，嘴中不断传出哀求。
夏寒神色同情 ，急急忙忙从袖中掏出一些碎银，这还是因为平日里的姜弈有购买街边小吃的习惯，否则以她的修为身份，根本不会随身携带着这些黄白俗物。
瞧见了对方手里的碎银，几个孩子全都红了眼，拼抢着伸手夺取。
最靠近夏寒的两个半大孩子一把将几粒碎银全部夺走，身后的其他孩子见状，急忙堵住了他们，双方立刻扭打在一起。
姜弈饶有兴趣的看着这群孩子打架，别看他们年龄不大，出手却都是些老练狠招，砸鼻梁，扣眼珠，踢胯下，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摆明是下了杀手的。
另外还有俩个身材瘦小的不敢参与进去，因为以他们的力气，就算抢到了东西也没能力带走的。
“姐姐，你还有钱吗？给狗娃子两文可以吗？”
一个鼻涕快要流进嘴巴里的小男孩瞪大眼睛问道，夏寒不由生出怜悯，赶忙向腰间摸去。
只是她这一举动，相当于是暴露了自己的“钱包”位置，很快就有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向她伸去。
啊——
一个小女孩猛的缩回右手，掌心已经被法袍灼烧出一片血泡。
“你没事吧？”
夏寒忽略了对方的举动，反而担心起小女孩受伤的手臂。
这时小女孩已经退到人群中去，扒拉开遮住双眼的刘海，一脸怨毒大声叫道：“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早就观察着这边形势的两名带残中年人起身，怒声道：“又有人来欺负咱们了！”
数十道凶戾的目光瞬间落到两人身上，不少人已经抄起木棍石子向他们走来。
姜弈瞥了一眼，堵在最前方的都是些手脚无力的老人，他们被人用手臂架着，不断被推向夏寒，显然是被当做了挡箭牌。
姜弈悄悄的按住了忍不住就要动手的夏寒，表面上却装作胆小害怕的模样。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
一个瞎了半只眼的中年人朝地上狠狠吐出一口痰，凶神恶煞道：“昨天我丢了十两银子，一看就是被你偷了去，你说怎么办？”
“原来是要钱啊。”
青年松了一口气，赶忙掏出了一个小袋子丢过去。
“就这点破钱，你搁这糊弄谁呢？”
独眼中年人嘴上不满，心中却在暗喜，看对方随手就掏出十几两银子，想来身上还藏着不少。
青年苦涩道：“真的就只剩下这点了。”
躲在后面的狗老三阴恻恻道：“拿不出钱来，就把小娘子留下，给老子生两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卖给那些老爷们作奴作仆，也能换些银两。”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也有人讥讽道：“就你个瘸腿的老废物也想尝尝天鹅梦，没看到小娘子那把宝剑吗？小心裤子还没脱开，就被人割了那玩意儿。”
“哈哈哈哈。”
又引来一阵大笑。
狗老三这才看到俊俏女子腰间别着一把赤红宝剑，下意识心中一惊，就想缩回人群里躲起来。
他左右探头看了看，却发现众人都投来了嘲弄目光，不由黑脸憋红，当下心中一横，硬着头皮道：“一把破剑罢了，真当爷爷会怕不成？想当年…”
话音戛然而止。
本还想吹嘘一番自己那高超“剑术”的狗老三此时已经人头落地，再也没有了开口的机会。
原本哄闹的人群此刻竟出奇死寂，仿佛都被吓傻了。
独眼中年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只听他惊恐大叫道：“是大修士啊！”
听到大修士这个词，在场众人无不骇然惶恐，双腿一软，俱都跪了下去。
“饶命，饶命啊。”
夏寒厌恶的看着这群欺软怕硬，胡搅蛮缠的刁民。
“汝等已非人哉！”
姜弈听到这样一个如此评价，眼神颇为意外的看向夏寒，感慨道：“礼崩乐坏，时事所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