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啊，不能犯错
林无间想去阻拦，被樊晴拉住，“钱财是身外之物，别管那些破烂了，我带你去医院瞧瞧伤。”
林无间的心有些疼。
一方面是为那车废品，一方面是因为樊晴对他的善意。
他在刹那间得出一个结论，人啊，不能犯错。
再强大的人，一旦犯错就等于把自己变成了弱者，别人可以看不起你，可以欺负你，可以同情你，可以一点点撕碎你的尊严。
林无间当然明白樊晴的善良是发自内心的，可他不愿欠下一个陌生人的人情债。
林无间冷淡地拒绝着樊晴的善意，“樊小姐，我没事，不用去医院。你放心，我会还你钱的。”
场面有些尴尬，樊晴大约没想到他会不领情。
但是很快的，樊晴发现林无间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车废品，便善解人意地说，“我可以帮你找到更好的货源。”
林无间依然冷淡地吐出三个字，“不需要。”
樊晴愣了，不明白林无间为何会对她有这么深的敌意。
她无比委屈地上车，出了小区，一时竟想不起原本该去做的事了。
林无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上一次邂逅，是在同事的婚宴上，林无间一身名牌，俨然一个成功者。
虽然后来证实他只是一个蹭吃者，但他的不卑不亢，他的风度翩翩，他的进退自如，仍给樊晴留下极深的印象。
没想到还会再见面，更没想到林无间会以这种身份出现。
落魄至此的林无间，骨子里的那份王者之气是掩饰不住的。
樊晴的内心不可能不起波澜。
她想了解这个男人。
樊晴把车停在路旁，等到林无间出来，然后远远地跟在他的电动三轮车后面。
一直跟到城郊，樊晴目送林无间进了租住的小院。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林无间尤其窝火。
窝火的倒不是挨了一顿打，或者丢了一车货，而是遇到了樊晴。
遇到也就罢了，偏偏樊晴还对他那么好。
我只是一个收废品的，和她非亲非故，仅凭一面之缘，她为何要对我慷慨解囊？
没道理啊，这种善待让林无间受宠若惊。
他接受不了这个。
林无间正在努力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坚硬，以便适应今后的不测人生。
因此不愿接受任何人的恩惠。
他想尽快还上樊晴的钱，从此对她绕道而行。
林无间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金。他巡视满院子的废品，估算着出掉哪些货可以换来两千块钱。
院子里的废品是不少，可都是些纸箱塑料，并不值钱。废塑料的价格正值低谷，他想等一波行情到来时再出手。
屋里有新收的一卷铜材，差不多够了。
林无间装上铜材，轻车熟路来到废旧物资回收公司门口。
门卫老陆朝他车里瞥了一眼，脸色大变，大声嚷嚷着，“卖粮食去东边粮库，这是废品收购站。”
平日里老陆一见到他，必然会笑咪咪地来一句，“剪子，捡到狗头金了么。”
林无间自称姓简，老陆便戏称他“剪子”，并说人无外号不发。
林无间欣然接受，“剪子”这名不错，可以剪断一切烦恼。
今天老陆是咋啦？
林无间一头雾水，“老陆，你发烧了？”
“走，走，别堵在门口。”老陆直冲林无间摇头。
当林无间感觉到气氛不对时，停在门口的一辆黑色轿车里下来一个黑脸汉子。
“车上装的什么？这不是铜材吗？怎么说是卖粮的？”
汉子看完林无间车里的东西，冲老陆冷笑，一道寒光逼得他的头差点低进了裤裆里。
汉子叫张勇，是个便衣，他和同事在办一件刑案。
收废品的最怕**上门。
老陆见林无间拉了一车铜材，不想给公司惹上麻烦，因此才暗示林无间赶紧离开，没想到林无间没懂他的意思。
“铜材哪儿来的？”张勇问林无间。
“收的。”
“收的？这些全是崭新的管材，别以为截成段就能蒙混过关……”
林无间分辩说，“不是我截的，他们卖给我时就这样，是冰箱厂里的下角料。”
张勇的同事检查完废品仓库走出来，“好嘛，搂草打兔子，这趟算没白来。老张，别和他废话，把人带回去。”
张勇说，“咱多忙呀，还是交给派出所吧。”
“交啥交，让队里新来的伙计练练手多好。”
林无间就被连人带车押回了刑侦中队。
一进审讯室，林无间打了个寒颤。
和室外的高温相比，审讯里犹如冰窟。冷气开得太足了。
负责审讯的两个警官都极年轻，尤其那位女警官，脸上稚气未脱，严肃的神情很生涩。
“姓名，年龄，职业，住址……”
林无间犹豫了。
由于债务的原因，他担心自己上了网上追逃名单。
“姓名？”林无间作出懵懂的样子，沉思半晌才答，“忘了，他们都叫我剪子……”
美女警官皱了皱眉，“忘了？装傻是吗？看你的样子精明得很，看看墙上的标语——”
林无间抬头看墙上写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讪笑着摇头，“我识字不多，写得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知道知道，电视剧里有，”林无间说，“可我没犯法啊。”
“没犯法你在这里装疯弄傻干啥，把事情说清楚不就行了，姓名，年龄，职业，住址。”
“姓啥真忘了，我没爹没娘，十来岁时得过一场大病，脑子就不好使了，反正他们都叫我‘剪子’；年龄嘛，三十三还是三十四，差不多吧，咱穷人命贱，记不住年龄；职业是什么意思？捡破烂算职业吗？要算你就记上；住哪儿呢？立交桥底下，广场上，能住人的地方都住过……”
男警官逼视着林无间，“你不老实，看你穿得干干净净的，可不像流浪汉。”
林无间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傻笑着回答，“干净吧，小区柜子里掏的，全是人家不要的旧衣服。”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同行打的。”
“你车上的铜材哪儿来的？”
这个问题难住了林无间。
他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有点弱智的流浪汉，可那些铜材价值不菲，总不能说是捡的吧。
见林无间沉默不语，美女警官沉不住气了，“快回答，铜材哪儿来的。”
“捡的……真是捡的。”林无间铁了心要蒙混过关。
“在哪捡的？”
“冰箱厂后面的小树林里，那儿有个垃圾堆。我翻垃圾时，看到两个纺织袋，肯定是冰箱厂工人扔的……我没偷，要不我再还回去。”
两个警官审了半天，林无间胡搅蛮缠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