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分家
返回时，晨光已经熹微。
尽管一夜未睡，可百合与杏花一点也不困，反倒很兴奋，因为她们终于找回了妹妹。
象山村村口。
赵老三一家一直向村里人说着感谢。
让百合没想到的是，这里边还有很多平时和她吵过架的人。
李黑牛的娘胡二妮也在里边。
胡二妮道：“赵老三，你家百合胆可真是够大的，居然敢半夜翻山去抢妹妹。”
赵老三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二妮，刚才在梨花村多亏你在里边劝和，我们才能把悠然带走。”
胡二妮没有回答赵老三的话，把视线落在了百合的身上：“小辣椒，你看你有性子，成绩又好，将来说不定真能成咱梨花村第一个大学生。”
百合道：“不是可能，是一定能！我一定要考上大学，给我爸妈住大房子，还要开小汽车！”
胡二妮道：“有志气，要真有那一天，可别忘了我们。”
百合道：“没问题，只要别总想着讹我爸妈的钱。”
胡二妮登时红了脸：“小兔崽子，老娘帮了你，你还这么说我！懒得理你，我得回家睡觉去了！”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胡二妮走了，村民们也陆陆续续散开。
当赵老三一家人进屋的时候，面对的不是迎接，而是一屋子的黑脸。
尤其是母亲赵老太，她看见田红梅怀中酣睡的女婴，气不打一处来：“老三，我好不容易才送走，你们怎么又给弄回来了？你以后不想生儿子了？”
田红梅憋了很久的气，再也憋不住：“妈，以后我不生了。下半辈子我就守着三个女儿过活！”
大嫂道：“老三，你听听！你媳妇就是这样和妈说话的？”
赵老三忍气吞声了一辈子，只为让家人过得好一点，如今看来自己的退让反倒家人处处受到欺负。
难得的，赵老三硬气了一口：“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看来我命里没儿子，我认命！”
赵老太开始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赵老三顶撞道：“是！我是没出息，没让您老过上好日子，更没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赵老大气不过，开口道：“三弟，妈好不容易生养了我们三个，你怎么能惹她生气呢？”
赵老三想问八百块的事，可话到了嘴边还是给咽了下去，最后只变成了低低的一句：“分家。”
只两个字，赵家顿时炸开了锅。
二嫂道：“三弟，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田红梅也没想到丈夫会突然起了分家的念头，连忙扯住他的胳膊。
赵老三叹口气：“红梅，这些年让你在这个家受气了。以后我们出去单过，哪怕日子苦点累点。”
田红梅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簌簌滚落。
当人家儿媳难，妯娌间更是难。
百合和杏花懂事，她们安抚着：“妈别哭，我们会一直陪着您！”
这时，赵老三更加有底气，大声道：“妈，俗话说树大分叉，儿大分家。这家里的房子住不下，我们搬走，我只要山坡上的一块沙地和山下的一亩水田。”
那地那田是家里最好的，赵家人有些舍不得。
可是家里实在太挤，而且百合那丫头又混，他们巴不得老三一家赶紧出去。
经过一番商量，老大家和老二家都同意了赵老三的要求。
当天，赵老三让妻子和女儿先回屋补觉，自己则拿着砍刀出了门。
晒场边有一座简易的茅草棚。
原来赵家曾经种了一地的西瓜，西瓜成熟时，三兄弟就轮流在草棚里睡觉看守。
可他们实在不是经商的料，卖西瓜根本没挣到什么钱。
后来干脆就不种了，可那草棚却留了下来。
赵老三砍了木桩和树枝，把草棚加固，暂时能够勉强住人。
在赵家，他一刻也住不下去。
赵老三打算着，以后慢慢多修几间屋子，这样女儿们就再也不用挤在一起了。
正忙活着，百合的班主任李老师找了过来：“赵老三，你家百合今天咋没来事上课？”
赵老三很窘迫，不知该怎么向老师解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九十年代的农村，肯花钱送女儿念书的家庭不多。
一个班里男孩多女孩少。
小学倒还好，一旦到了中学女孩们就一个个辍学，在家帮父母干农活去了。
知道赵家穷，李老师生怕赵老三也让百合辍学。
“赵老三，你知不知道。我教书十多年，你家百合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不管怎么说，你千万不能不让她念书啊！”
赵老三是个粗人，面对孩子老师有些紧张：“李老师，今天家里有点事，所以百合才没去上学。”
李老师看着汗流浃背的赵老三，问道：“这都傍晚了，你这是在干啥？”
赵老三低着头：“盖房子。”
李老师上下打量茅草棚，心里堵得慌：“你是说你们以后要住这里边。”
赵老三道：“孩子们跟着我吃苦了。”
原生家庭谁也没办法，李老师尽管同情但也无能为力。
他从兜里掏出仅有的三十块钱，塞到赵老三手里：“你拿着给孩子买点好吃的。以后百合的学费我来出，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必须来上学。”
赵老三推让着：“李老师，这怎么好意思。”
李老师紧紧按住赵老三的手：“你家百合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千万不能浪费了。我听说了，你老婆又生了一个女儿。百合聪明懂事，将来你们肯定能享百合的福！”
想起母亲、哥哥嫂嫂，那些所谓的亲人，赵老三鼻子有些酸：“李老师，谢谢你！”
“好了，我得回去了，赶紧叫百合回学校上课！”
赵老三道：“一定一定！百合明天就来！”
得了准信，李老师才放心离去。
第二天一早，百合不肯去上学，说要帮忙搬新家。
得了李老师的叮嘱，赵老三说什么也不肯，硬是把女儿送到了村口。
杏花作为老大则留下来给父母帮忙。
搬东西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热心来帮忙。
田红梅知道他们其实是看着他们有没有多搬东西出去。
除了衣裳和被褥，还有几副碗筷，田红梅就连家中一个腌菜缸都没拿。
憋屈的日子过久了，离开时她不想吵架要走得腰板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