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哈哈，我和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老祖宗的这句话真的成了领导干部开展工作的一把金钥匙。
蔡燕飞书记到仙宫县上任后的第二周，开始就农村工作方面的全面调查研究。
仙宫县总共有六镇三十三乡，历史沿革和地理位置的原因，习惯上分五个片区。这些片区最早是以“都”来划分，如一都二都五都等，当地年长的老人还经常脱口而出说，我是三都人。解放后改为区公所下辖人民公社管理体制，也是分五个区公所和一个城关镇的设置。一九九三年乡镇撤扩并工作结束后，仙宫县四十六个乡镇变成了现在的三十九个乡镇。除了城关九里镇之外，五个片区分别有一个镇五到七个乡，最远的乡离县城将近五十五公里的路程。
临行前，周兴宇主任初步拟定了一个调研行走路线图，在征求蔡燕飞书记同意后打印成一张表格。丁一将这张表格打印出来后，就开始调研乡镇的联系工作。
“小周，你坐在车上干嘛？”
蔡燕飞书记临上车前看到周兴宇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就这样问了句。
周兴宇有些惊讶，只要书记出行，没有特殊情况，他这个主任是必须随行的，习惯成自然，自然成规矩。
“我去给你保驾护航啊。”
“你对乡镇的情况熟悉没必要陪我浪费时间，还多个人吃饭，你不用去。”
蔡书记这话说的没有什么商量余地，周兴宇主任只好下车目送着丁一他们小车开出县府大院。丁一从小车后视镜中看着周兴宇那瘦高个变得越来越小的身影，丁一就想，周主任心里肯定高兴极了，因为在跟丁一商量下乡计划时，周兴宇主任不经意中就说过一句话，这次又得把腿跑细两圈了，话里隐含着无奈，丁一是能听出来的。
“小丁，我们今天去哪个乡镇？”
“五都片的兴宁镇。”
“最远的乡山根乡就是五都片的吧？”
“是的。”
“今天我们就去山根乡，陈师傅稍微开快点，别赶不上吃中午饭。”
“我……我还没跟山根乡的领导联系过，蔡书记，你看是不是转到兴宁镇去给山根乡的领导打个电话……。”
“打什么电话，我又不是去喝喜酒，不用联系。”
这个时期县里正科级以上领导干部都配备了手机，像丁一这样的小秘书只有BB机，还没资格拥有手机。在机关里，公家给你配备手机拿着是种荣耀，谁要是自己买个手机拿着，呀，老板发财了，用上手机啦。谁还敢显摆不成。
丁一很想用蔡书记的手机给山根乡的乡党委书记崔凤梧打个电话，告诉他蔡书记马上到他的乡来搞调查研究。书记的包包就在自己手里，一伸手就可以拿出来打。丁一犹䂊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小秘书用领导的手机打电话，马上会变成花边新闻传遍全县，再说书记已经十分明确不让打电话，这个电话无论如何也不能打了，崔凤梧书记要怪罪我这个小秘书不想方设法给他漏个底，只好以后慢慢解释。
山根乡名副其实的在山的根根上，爬了五六座大山，转了十七八个大弯，才看到大山之间有一条小溪，小溪旁边有几幢房子。那就是山根乡政府驻地山根村。
一路上蔡书记都是眯着眼睛在休息，快到山根乡了，公路也往下走了，蔡书记才睁开眼睛看了看周边的山景。
“陈师傅，山根乡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这个……我也说不好，山多地少吧。”
“山多地少是山区乡镇的共性，这个乡经济有什么特色？”
“这个乡香菇木耳是比较有名的，老百姓现在的经济收入来源主要是种香菇木耳。”
“这就是的特点。这个乡吃的方面有什么特色吗？”
“哦，山根的田鲤鱼和田螺是最好吃的。”
“好吃在哪里呢？”
“山区田水冷，生长时间长。”
“好，到了乡政府后你帮我做件事。”
“要做什么工作，书记你指示就是了。”
“你到农民家里买几斤田鲤鱼和田螺，到乡政府食堂里烧起来，我们中午就吃红烧田鲤鱼和清水煮田螺。”
“这……。”
“小丁，给陈师傳钱，我包包夹层里拿。”
“钱我有……。”
“我工资比你们高，吃我的。”
丁一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根本插不上嘴，山根乡丁一还是第一次来，要问他什么经济特点饮食特色，还真没有驾驶员陈为生这个活地图知道的多，更惊讶的是蔡书记下乡来还自己掏腰包买东西烧起来吃，这一情节真可以当小说素材来写了，怎么烧鱼煮田螺都交待的这么清楚。
“蔡书记，你还会烧菜？”
“在这里我是县委书记，回到家我就是孩子他妈，不会烧菜还行吗？”
就这句话，让丁一听了后感觉蔡燕飞书记也是平易近人的，领导是一种角色，最终都可以在社会人中找到他们的影子，丁一想到这就从后视镜中去看了蔡燕飞书记，却发现她也正在镜里看着自己，丁一的心咯噔了一下，急忙把目光避开。
小车进了乡政府大院，院子里静悄悄的。
驾驶员陈为生停好车后就出门上村里买田鲤鱼和田螺去了，临时去买还得寻找一番才行。
丁一陪蔡书记正想朝挂着乡党委书记门牌的办公室走去，却突然传来一声欢叫，叫得丁一心惊肉跳。
“哈哈，我和了！”
声音是从一个挂着会议室门牌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听到这个声欢叫，蔡书记立即折返朝会议室走去。
这下坏了，丁一知道这欢叫的含义，让蔡书记遇上了，该这些人倒霉。
丁一赶快跑步上前，想打开门先书记一步进去宣告一下，是谁来到这里了，你们还不收手？蔡书记打了个手势阻止了丁一的进一步动作，她自己打开门走了进去。
丁一想，暴风雨就要来了。
六个人围着小方桌，四人对垒，角上还有两人观战，蔡书记站在他们身后全然不知，他们还在全神贯注地码牌抓牌。
“多少一和？”
蔡书记问，看来是先要定个性质严重程度。
“没事随便玩玩，平和十块，自摸二十。”
玩麻将的主还沾沾自喜地回答着，还顺手打出一张牌叫了声，幺鸡！
“半天有多少输赢？”
“风头差的时候也能输个四五百的，一般都是一两百。”
丁一急得跳脚，真不知死活，还蒙头往坑里跳，就不会回头瞧一眼问话的女人有什么来头吗。
“哦，一个月工资可以玩四个半天。”
“你不懂，有输有赢的，钱都在这几个人之间转着，影响不大。”
“一个星期玩几次？”
“没准，忙时少玩，闲时多玩。”
丁一多次想上前阻止事态继续恶化下去，都被蔡书记拦住了，看来她是非要在山根乡抓出个反面典型不可了。
这个时候，乡党委书记崔凤梧气急败坏地从门外闯了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蔡书记，我不知道你要来。”
这下炸锅了，围着小方桌的六位知道大难临头了，不知道是谁慌乱之中把小方桌拌倒了，唏哩哗啦，麻将牌和人民币撒满一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想让蔡书记给你们颁奖？我讲了多少次了，叫你们不要玩就是听不进去，每个人先写份深刻检查送到我办公室来，马上！”
“蔡书记，先上我办公室吧？”
“好。”
蔡书记临走之前还看了看那六张青白红紫的脸，淡淡的一笑，走了。
丁一本以为蔡燕飞书记遇到这种事，一进门肯定就大发雷霆，要把玩麻将的干部来历批评也不为过。乡镇干部大白天不好好工作，竟然玩上了，还津津乐道，置组织纪律于何处。蔡书记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火，还细细地询问了具体情况，这就问题更严重了，第一手资料已经充分掌握，接下来，就看她怎么发挥亲自抓了玩行的反面典型在全县干部作风问题上的教育作用。
崔凤梧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一进门就急忙给泡茶递水。
“我有自带的。”
蔡书记没接崔凤梧递过来的茶杯。
“蔡书记，这个事的责任在我，是我这个乡党委书记严重失职，我没有抓好干部队伍的作风建设，我会主动写出深刻的书面检查交给县纪委，愿意接受组织处分。”
蔡书记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平静地喝着茶。
崔凤梧知道今天这个台阶太高了，要下来肯定是不容易。
“蔡书记，刚才玩麻将的几位干部在工作中都是表现不错的，有了任务也是没日没夜地做工作。就是平时太不注意作风培养，喜欢凑在一起打个麻将什么的，请蔡书记看在乡干部远离县城能安心在这里工作的份上，我替他们求个情，这次是否处分轻一点。”
丁一知道崔凤梧求这个情是无可奈何的。丁一在文印室打印文件中就曾见过县纪委下发的有关干部参与赌博活动的处分通报，行政处分开除党籍的屡见不鲜，有的甚至因此丢了职务失去工作。
蔡书记仍然没有任何表态，也不再喝水，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摇曳着的近山的树枝树叶上。
崔凤梧刚才可能是遇到驾驶员陈为生后，知道蔡燕飞书记已经到达乡政府大院，他知道蔡书记一定会遇见什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脸色通红的。上面一番话讲过之后，仍然得不到蔡书记一句话，心里更没谱了，脸色逐渐由红转青。蔡燕飞书记刚刚上任，摸不着她的脾气，更不了解她的工作方式方法，来到山根乡一进门就给她亮出这么个臭牌，作为乡党委书记的他，心里不慌才怪呢。
崔凤梧一时抓不到说什么好，这事没个着落，就马上汇报工作什么的，让人觉得避重就轻或者东拉西扯搪塞过失，就更不好。平时说，领导没态度就是最好的表态，事情你自己把握，你自己认为严重到什么程度就纠正到什么程度，直到领导有了表态为止。
“这个事就这样吧，处分几个同志容易，要带好一支队伍难哪。”
见崔凤梧没话了，蔡书记却开口了，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不要说丁一感觉很意外，崔凤梧也绝对没有想到。
“你安排一下，下午去两个有特点的村了解些情况，你让刚才打麻将的六位同志陪我去转转。”
“一定，一定，谢谢蔡书记。”
崔凤梧有些语无伦次，还有点文不对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