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人
甘露阁里顾掌事最大，梨芳是顾掌事的亲传徒弟。
有了这个招牌，梨芳就像甘露阁里的女阎王，谁也惹不起。
等到梨芳进阁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沐秋和碧柔在忙碌的制甜品，梨芳慢慢走过去，看过了细腻的豆腐，悠悠的笑，“沐秋，你真是磨豆腐的天才……既然这么会磨东西，中午就再磨一袋米和一袋面。”
碧柔放下手里的活儿，愣愣的盯着梨芳。
沐秋担忧碧柔为了护着自己，会惹出大祸，急忙屈膝答应：“婢女听从梨芳姐姐的安排。”
“很好。”梨芳满意的点点头，斜眼看着碧柔，“你一定会陪着沐秋的，不是吗？”
“是。”碧柔回答的很干脆，勇敢的对视梨芳，“我一定会陪着沐秋的。”
中午的冬阳，散着几丝暖意。
让一夜未眠的姑娘，倦意倍生。
然而，却不能睡。
小磨旁边，摆好了一袋稻谷和一袋小麦。
碧柔解开袋子，抢着捧了几把稻谷，倒进石臼子里，随后对沐秋扬眉一笑，“我来捣谷子，你磨麦子吧。”
“碧柔……”
沐秋心里懂，碧柔挑了更累的活儿。
磨面只需要将小麦流入磨盘，反复筛磨几次就行了。
而稻谷脱壳，却极其艰难。
要用石槌不停的捣着稻谷，反复数十次筛去皮粟，才能磨成一小碗净米。
碧柔提起石槌，蹲在石臼之侧，用力的捣着谷子。
沐秋几次去抢石槌，却换来碧柔的拒绝和骄傲的笑容，“沐秋，快点做吧，我们偏要每件事都做的漂漂亮亮，气死梨芳！”
奈何不过碧柔，唯有晶泪盈于眼眶。
沐秋取了几方粗帕子，缠住了两人摸起水泡的掌心。
磨盘下，石臼旁，碧柔随着槌音和磨声，哼了一曲小调。
是驱除倦意，也是苦中作乐。
沐秋细细品味着碧柔的歌声，甜美的像蜜糖，不禁由衷的赞叹，“碧柔，如果当初你被分进了礼乐坊，一定会受尽宠爱的。”
“会吗？”碧柔晶亮的明眸里，居然有几分期许。
但在看了看沐秋日渐消瘦的面庞后，又轻轻低下眉目，笑容里有几分苦涩，“你有高超的甜品技艺，也被分入了御膳房，现在得到是什么？”
是啊，得到了什么？
不是如鱼得水，而是每天走在悬崖钢索上。
尽管小心翼翼，却经不起一阵风的路过。
此刻心里已经够凄苦了，又何必不断的提起？
索性，沐秋扬着眉目，对碧柔眨眼一笑，“人生如果没有两三小人作怪，也实在太无聊了。”
听到这句话，碧柔的眼睛也明亮了许多，“沐秋，说的真好！”
姐妹相视一笑，笑去了心底的阴霾。
或许，苦中作乐也是一种欢乐吧。
少许时间后，碧柔将几捧捣好的稻谷入进筛子，要走出门阁筛皮粟。
走到门口的时候，碧柔回头，看着沐秋，“沐秋，如果我们不是罪臣之女……”
话到一半，碧柔涩涩的一笑。
那朵笑容，美丽，也凄然。
沐秋低下头，看着流入磨盘中的麦子。
本来完好无缺，轻轻一转后，便粉身碎骨。
像极了命运。
罪臣之女，也许永远没有资格得到宠爱。
忙忙碌碌一个中午，磨好了几碗净米和半坛白面。
梨芳返回阁子里，蔑视的审视了一切，孤傲的讥讽着两位姑娘，“果然，这种下等劳力活儿，你们做着最顺手。”
沐秋和碧柔默默无言，为了不招惹是非，只能选择不理睬。
然而，是非如果偏偏缠上你，又怎能躲掉？
梨芳看着磨盘前的剩谷剩麦，冷哼一声，下了命令，“今天不磨完这些，不许睡觉。”
说完冷硬无情的话，梨芳转回身，盯着沐秋和碧柔，语气那么嘲讽，“哦，对了，我差一点就忘了，你们晚上还得磨豆腐，本来就不能睡觉。”
如此说……难道今后的每一夜，都没有资格入睡了吗？
仿佛，沐秋和碧柔的生死，已经掐在了梨芳手里。
也许是哪位师傅心善，实在看不惯梨芳欺负人，幽幽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犹如惊雷，劈碎了门阁里的寂静。
这是挑战，对不公平的挑战。
瞬间，梨芳的目光比冬风还冷，似乎要将阁子里的一切冻成寒冰。
“谁如果同情罪犯的女儿，可以伸手帮忙！”
阁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默默低着头，做着手里的活计。
这里是深宫，任何挑战都是苍白的，因为从来没有公平。
梨芳等了很久，始终没有人敢回应。
甚至，没有人敢对视梨芳的目光。
一炷香之后，梨芳带着狂妄踏出门阁，骄傲的像九天女帝。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沐秋和碧柔也暗暗相视一笑。
懒得去招惹，却也不惧怕。
大家继续忙碌着，沐秋悄悄说在碧柔耳边，“晚上泡豆子的时候你先睡，然后再换我。”
碧柔点点头，看着沐秋明亮的笑容，心里莫名暖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