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越来越晚，断断续续也有下了工的人回来。
要不是因为天黑得快向映秋说什么也得出去走一遭摸摸底。
家里人知道下工的时候就是开饭的时候，所以哪怕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不耽误，哨子一吹就往家里奔。
哨子响了没多久向建业和向建成他们就都回来了，后面还缀了几条玩疯了不着家的小尾巴。
“奶，开饭了不！”
向荣轩和向兴文两兄弟炮仗一样往前冲，反倒是以前对吃饭最有兴趣的向子安没那么积极了。
向建业问他的时候这小孩还不好意思，因为不会撒谎所以干脆装作平时的样子兴冲冲地坐在了他自己的位置。
等向映秋端着稀饭从灶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映秋的脑袋还晕不？要不明天再歇一天？”
“歇什么歇啊，是饿的又不是累的，这年头谁家不这样，那放牛的活儿你不干别人抢着干，你当都那么好说话呢！”
说话的是向映秋的婶子马晓萍，语气虽然不咋地但不是没道理。
放牛这个工作还是向建业是大队长的时候帮向映秋得来的，这是个轻松的活，别人盯地紧着呢。
所以向映秋乖觉地点点头，没说话。
确实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活计了，她还能往山里走走，从空间里拿出点东西还能有由头。
马晓萍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放下铁铲随便洗了把手便坐到了桌子旁边。
任雅歌面色清瘦，嘴唇也有点不健康地发白，一看也是饿狠了的人，但吃饭的时候她还是不自觉把饭菜往孩子碗里拨。
向映秋心里暖暖的，把自己的菜往两个大人碗里分，向子安也有样学样，直说自己不饿。
“娘你吃，我真的不饿，奶可好了，下午给我煮了红糖水和鸡蛋呢。”
李翠花听到向映秋的吹捧后这次却不见开心，反而狠狠瞪了她一眼。
向映秋莫名其妙，但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吃饭吃得正开心的马晓萍听到这话把筷子往碗上一拍，抹了抹嘴就开始嚎。
“娘你这可就偏心了，你两个小孙子都两个月没吃鸡蛋了，嘴里可一点荤腥都没沾，咋就让个小丫头片子吃上了。”
马晓萍比李翠花还重男轻女，见向建业家里起不来自己还给向建成生了两个儿子便开始时不时拿乔。
向如花是小姑子她不好说什么，但对向映秋后来就没那么客气了。
毕竟向建业现在不是大队长，一个挖粪的难不成还要她跟以前一样供着？
“你疯了不成跟个孩子争？”
向建成脸色青白。
“小叔，难道你和荣轩兴文也那么说过我吗？为什么小婶婶老说我是小丫头片子？我…我不能吃鸡蛋吗？”
向映秋表情不解，似乎真的在思考她能不能吃鸡蛋这个问题，于是刚要往嘴里送饭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
看得人格外揪心。
“姐，我没说过！”
向荣轩急忙摆头，向兴文也紧接着赶忙表态，丝毫没看到自家老子娘那个难看的脸色。
“你别在这儿邪门歪道的，我可没说过不让你吃！”
马晓萍看到周围人的脸色不由讪讪，这次表态倒是挺快。
“建成你过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向建业现在虽然不当大队长了但在家里依旧有威势，可以说向建成这个弟弟是被他敲打着长大的。
长兄如父，所以向建成听到这话先缩了缩脖子，完了还不忘跟向映秋解释自己从来没有那个意思也从来没那么说过。
向映秋看到马晓萍那个脸色在心里啧了一声。
以前那个向映秋怎么就任由着这位小婶婶坐头上拉屎呢，虽说小婶婶在外面很护短，但这也不是她逮着小辈欺负的理由。
兄弟两人回来后面色都不太好，马晓萍看到向建成那个脸色后心里更是惴惴，屁股都差点坐不稳。
怪不得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向映秋那个死孩子私底下怎么骂都不吭声，转个身就给她卖了。
还学会拐着弯地告状了！
而且她当时哪里是那个意思！
晚上向建成房里怎么鸡飞狗跳向映秋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可能真的吃不下这顿饭。
碗里的米汤清汤寡水跟白开水也差不多，粗粮饼子里面也不知道掺了几种面，嚼着腮帮子都费劲。
她搅了搅碗底沉着的几粒米，把粗粮饼子给她娘递过去，询问过任雅歌的意见才把她碗里那个红薯拿过来。
向子安见状把他自己的饼子掰了半块给向建业递过去，换了个红薯放到了向映秋碗里。
向映秋好笑地看了向子安一眼，让他快点吃饭。
坐在末尾的向如花像个局外人，对家里的人和事自始至终便没有多分出一个眼神。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麻木。
像是有什么心事盘梗在心头，但又出于什么原因说不出口一般。
让人打眼一看便知道她有心事。
只是家里人少事多，吃饭的时候就更没人能注意到这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姑了。
毕竟在家里人眼中她是大人里面最轻松的那个，不下地不干活的，每天在家里吃顿饭睡个觉就走，能有什么大事。
只是单从马晓萍这个人来看向映秋便觉得脑子里的记忆不能全信。
她奶奶不是记忆里那么不近人情，小婶婶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好。
所以这位从头到尾还没说过话的小姑姑又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记忆里那么好呢？
向映秋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周围这一圈人，试图将众人与记忆里的那些人和事对上号。
垂头看向自己碗里那淡的没颜色的米汤时她苦中作乐地想，好歹这家里穷是真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