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刚过,路面坑洼处还有积水,苏杏儿避着水坑一路朝寺庙走去。
天还有点阴,一路上,除了早早出来摆摊的摊贩,街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
快到寺庙的时候,突然一个矮胖的大娘拦住了苏杏儿的去路。
“姑娘,老身给你算一卦吧,刚才老远就看见你了,我看你有大贵之相,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命呢!”
听闻此言,苏杏儿只觉荒诞。
“大娘,谢谢您的好意,您必是看错了。”
“姑娘,你信大娘,就算一卦吧,你只需将生辰告诉我,一文不收你的。”
“真的不必了,大娘,有缘再说吧。”
“那,姑娘,如果咱们还能再见,那时你要是还记得大娘,一定让大娘给你算一卦,你看如何?”
苏杏儿实在不知这位大娘如何这般恳求,只好点头应下来。
都要走到寺庙门口,苏杏儿回头看那位大娘还在原地,眼睛盯着她,似有某种期盼。
苏杏儿摇摇头,心中疑惑。
这年头,当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有呢。
就在苏杏儿准备进寺庙的时候,又有一个人在门口拦住了她的去路,是一名中年女子,身材瘦削。
“姑娘,算一卦吧,你知道吗?你是神仙下凡呢。”
什么?岂有此理。
苏杏儿听说过,有时候寺庙附近会有招摇撞骗的人,难道她今天就遇到了?这么巧,还一下遇到了两个!
苏杏儿有一丝恼怒,自己到底是看起来多好骗,竟然拿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哄她。
苏杏儿不耐烦地朝瘦削女子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想算卦。
瘦削女子笑着看了看苏杏儿,沉默了一会儿,便让开了路。
寺庙里面的人如苏杏儿料想一样并不是很多。
苏杏儿在大殿前的大香炉中上了香,又进去祈愿家人平安,诚心拜了三拜。
她家附近的这个寺庙并不大,她在里面简单转了一圈,正准备出去的时候碰巧遇到一个有点上了年纪的师父。
苏杏儿停下脚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师父回了礼。
苏杏儿侧身让过师父方欲离开。
“施主,”不想师父又转身叫住了苏杏儿,“莫太执着。”
苏杏儿回身,只见师父目似明星,正微笑着看她。
“阿弥陀佛,多谢师父。”苏杏儿心中疑惑,但并未多问。
师父盯着苏杏儿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默默叹了口气。
苏杏儿从寺庙里出来时还有点担心再碰见那两个要给她算卦的女人,可还好,一路上她们都没有再出现。
看苏杏儿按时回到家,也没有在外面逗留多久,孔氏便没有多问,只说今天又有一个媒人上门,但是提亲那家他们不熟悉,便早早打发了媒人。
苏杏儿闻言只是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莫名地有一丝烦躁。
她想起自己在话本子上看过,有的地方民风开放,那里不光恋爱自由、婚姻自主,而且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样从事各种行业。
苏杏儿觉得十分羡慕,也不知道那样的地方在哪里。
她希望能自己选择未来的夫婿,可在子虚城,乃至整个乌有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婚姻大事的传统。女子最终嫁的人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全凭运气。
现在,莫说不能自主选择,就算能够自主选择,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梦里的那双眼睛在苏杏儿脑海里闪了一下。
苏杏儿使劲晃了晃脑袋,撇去不切实际的幻想。
算了,全凭天意吧。苏杏儿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苏杏儿被一阵楼下传来的急促的砸门声吵醒,她赶紧起身穿好衣服,想走到窗边看看发生了什么。
可还没等她走到,就有几个公差模样的人闯进她的闺房,不由分说给她套上了枷锁,押着她往楼下走去。
苏杏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强装镇定,但是两腿仍旧控制不住地有些发软。
她在家门口看到了同样套着枷锁的爹娘。
稀奇的是,这么早竟然还有一群人在看热闹,他们窃窃私语,这其中有她认识的人,也有她不认识的人。
苏杏儿实在想不出,他们这是犯了什么罪。
苏维一贯兢兢业业,也没什么不良嗜好。
苏杏儿看向她爹,想找到答案,苏维也看了女儿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红了眼圈。她又看向她娘,孔氏只是摇摇头,仍旧低低地哭。
公差们给大门上了封条之后,便押着他们向大路走。
苏杏儿瞧着看热闹的人脸上的各种神色,再看看爹娘和自己身上单薄的衣服,一路羞得满脸通红,同时也是满腹疑问。
等到了关押的地方,苏杏儿和她爹娘并没有关在一起,而是单独一间牢房。
苏杏儿不知道苏维和孔氏关在什么地方,他们中途就分开了。
分开时,她想跟孔氏说话,不料被公差狠狠打了一棍。现在她被打的地方疼得紧,不知道是否伤到了骨头。
苏杏儿不明白。何以至此?
她想问,可她问谁呢?她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苏杏儿环顾整个牢房,只看见一个发出阵阵恶臭的恭桶、一个破了边的空碗、一些零落的茅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茅草聚集到一处角落,坐了下来。
现在已入深秋,前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天气愈发凉了。牢里又常年不见阳光,更加潮湿阴冷。
由于事发突然,苏杏儿没有准备,身上穿得极其单薄,只在牢里待了一会儿,就觉得丝丝湿冷之气直往身体里钻,冷得她浑身颤抖,加上被打的地方疼痛无比,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苏杏儿既担心爹娘,又有些害怕,还有一丝委屈,不禁小声啜泣起来。
她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备受疼爱和呵护,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呢?
在牢里瑟瑟等了半天,苏杏儿好不容易才等来了人。
只见狱卒提着一个桶和一个长柄勺子走近。
“劳驾,请问公差大人可知我爹娘关在何处?”苏杏儿看到狱卒打开牢门,立即起身冲了过去。
“去去去,聒噪什么,到底吃不吃?快把碗取来!”狱卒将饭桶咚的一声墩在地上。
苏杏儿着实饿了,闻言顾不上许多,拣起地上的茅草简单蹭了蹭那个破了边的空碗。
“快点,磨蹭什么!”
苏杏儿赶紧将碗递到狱卒手边。
狱卒并没有接,只是拿起长柄勺子向着桶内舀了一勺,泼在苏杏儿手中的破碗里,一些汁水立马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衣服。
苏杏儿赶紧腾出手去擦。
狱卒没有再说任何话,锁上牢门扬长而去。
泼洒在衣服上的汁水发出阵阵馊味,苏杏儿盯着手中的碗愣神了很久,原来所谓的饭菜,就是焦黄的不知是什么叶子混在稀得像水一样的粟米粥里。
菜粥又冷又馊,吃下去肯定会生病。
苏杏儿把饭碗放在一旁,又推了推,离自己远些。
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撑一下。
苏杏儿缩在角落里,只有冷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可是,从苦熬到妥协,苏杏儿只用了两天。
因为,肚子饿尚可忍得,口渴却是折磨人。
狱卒只每天中午和晚上来送两次饭,都是一样又冷又馊的粟米菜粥。其他时候,什么都不提供,苏杏儿连他们的人影儿都见不着。
刚开始时,苏杏儿只有渴得受不了才会浅抿一下粥水。
饿了五六天之后,她开始头晕眼花,才明白为了撑得下去必须吃那个馊掉的冷粥。
从一开始的一小口,到最后一整碗苏杏儿都喝下去。
她在牢里苦苦坚持了十二天。
到第十三天的时候,苏杏儿病倒了,上吐下泻、浑身乏力、高烧不退。
苏杏儿本来身体就不强,又每天挨冻馊食,生病在她意料之中,只不过比她料想得晚,她本以为自己连一周都挨不过。
病到严重处,苏杏儿又想到了爹娘,想他们估计和自己一样处境,不禁倍感凄凉。
苏杏儿想,如果这次自己挨不过去,那么她就要在大好年华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黑牢里,实在冤屈。
眼泪滑落脸颊,苏杏儿使劲缩了缩身体努力抱紧,试图让自己暖和些。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梦见一个衣带飘飘的美女朝她微笑,一会儿又仿佛看到梦中那个男子向她伸出手,而他们正从一个高处跌落……
就这样,苏杏儿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听到一阵哐哐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