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古到底不知道是老天爷眷顾她还是这无神论的社会下有些东西出了偏差,怎么偏偏就这样的异事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昨天晚上梦里出现的人以及他口中所说的女魃和应龙,难道不是洪荒混沌妖兽时期吗?
人类尚未出现的遥远曾经,与现在交织,这听起来像个笑话。
但要说荒谬,却也算不上荒谬。
以至于药古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个黑斗篷所说的话捋了一遍。
黑斗篷来找她讨债?
口口声声叫着女魃,又说在那场战争中被应龙斩杀,后又被分尸。
种种信息联系在一起,药古能够想到的只有《山海经<大荒北经>》中记载的黄帝大战蚩尤里,蚩尤被斩杀的过程。
“蚩尤作兵伐黄帝,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
“应龙已杀蚩尤,又杀夸父,乃去南方处之,故南方多雨。”
蚩尤兵伐黄帝,应龙蓄水,蚩尤请风伯雨师造大风雨,后来,黄帝派女魃战蚩尤。女魃所到之地,赤地千里,雨止,蚩尤方被斩杀。
所以,梦里的那个黑斗篷是蚩尤?
按理应当如此,可是药古又认为不全是这样。
照例,蚩尤已经被斩杀分尸,又怎么可能会再出现呢?
事实是,现在蚩尤出现,还出现了一支神秘的笛子。
药古心中出现一个想法:难道,未经证实的远古神话故事真的存在过?
一阵电话铃响起,药古几乎是立刻打了一个寒颤。最近几天她被吓到的次数几乎要赶上以往任何时候。
药古接起电话,不意外对面是鱼幼城。
“今天没去涯古堂?”
“不去了,没精神。”药古趴在床上一页一页的翻着《山海经》,看着插画中那些奇形怪状的异兽,想着到底蚩尤是怎么一回事。
书页中掉出来《山海经》异兽录展览会书签的时候,药古正要问鱼幼城什么时候带她去吃那家中华老字号。
结果看见那张书签,话到嘴边变成了:“老鱼,我们去看异兽录展览会吧。”
“什么展览会?”
“《山海经》,赶巧了,明天东城艺术馆要办异兽录的展览会,我们去看看。”
于是,药古和鱼幼城约定好第二天看异兽录展览会。
但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第二天,鱼幼城就因为肠胃炎进了医院。
病势来的匆匆。
偏偏怎么着?
又下雨了。
雨不大,可就是缠缠绵绵的,搞得好像哪里都很潮湿,搞得人很烦躁。
药古撑着伞下了出租跑到医院楼下的时候狠狠的甩着伞上的雨水,抱怨道:“医院当真不是个好去处!下雨天的医院更不是什么好地方。”
收了伞,在地毯上擦了擦脚,药古才走进去。
瞧见病房里,鱼幼城正在输液。
“外面又下雨了?”
药古还没坐下来就听见鱼幼城问话,于是回答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这么爱下雨——天气预报连着好几天不准,我都怀疑是卫星出了问题。”药古用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又去拿床头柜上的水瓶倒水。
赶上水瓶腹内空虚,只好现去打。
临出门问鱼幼城道:“饿吗,要不要给你带一份清粥?”
鱼幼城摇摇头,表示什么也吃不下。
药古出门打水,但是心不在焉,她想着回来要不要把梦里的事情告诉鱼幼城,但是又怕鱼幼城说她神神叨叨的被一个梦吓得七荤八素。
脑子乱嗡嗡的时候是没有空闲时间思考的,于是药古在走廊尽头准备拐弯的时候,一不小心与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药古连忙一手护着水瓶往后退,又连声道歉问道,“没撞到您身上吧,您的花……”
“没关系。”
药古的话才说一半就被那个人打断,这时候才抬头仔细去看那人的样子。
一个长得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白色长裙垂坠到脚踝,下面是白色高跟鞋,手里拿着一束花,要么是很新鲜,要么是被雨水染了,因为刚才被药古撞了一下,洒出来一些水。
现下那花被另一只拿着红色雨伞的手护在后面,看起来很紧张那花。
药古见漂亮女人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往一旁侧了侧身子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
那女人只是微微颔首,连眼神都没有露出来,便抱着花离开。
高跟鞋踩在医院的地板上发出来“哒哒”的响声,不悦耳,但是也不刺耳。
“好漂亮……”药古没来由的感叹了一句。
可转瞬间脑海里就充斥着那张羊皮卷上的画面。
那个女人……
药古的瞳孔几乎放大了一倍,她又抬头去看那女人离开的方向,可是看过去的时候,早就已经没了身影。
手里的水瓶咣当了一下,药古才回过神来,她使劲摇了摇头,对自己说道:“怎么回事,女人多了去了,难道看见一个就是那画上的一个?”
叹了口气,药古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要打水的。
再这样下去,药古真要以为自己得病了。
什么病?神经病。
任谁生在二十一世纪的阳光正道社会之下,都不会相信有什么上古异事出现。偶尔有奇闻异事,就算是上了新闻,最后的解释也只不过是一场误会或是巧合罢了。
药古也是这样跟自己说的,说是自己这段时间太累了,一定是晚上的睡眠质量差的厉害,所以才有这么怪异的梦。
但是说到这里,想要骗骗自己,偏偏又想起来蓝燕礼那张脸。
那张脸长得周正庄重,通身气派就好像是身居高位却又不显山露水的能者。二十几岁的面庞,三十几岁的气质,用年龄形容不上来的气场。
三十年前他与父亲照相的时候就是这张脸,三十年后,丝毫未变。
于是,药古觉得自己现在陷进这个谜团当中,好像有什么迷雾在笼罩着自己。
好像自己曾经就处在这迷雾当中,只不过半生逍遥,最后还是又重回这迷雾——
鱼幼城输完液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雨势不减反增。
药古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能再见着蓝燕礼一面,还是在出医院的时候。
雨夜,天上没有一颗明星,千丝万缕的雨落下来,连氛围都是濡湿的。
蓝燕礼就站在医院外人行道上,撑着一把伞。
他仍旧穿一身中山装,只不过今天这中山装不似前日那样的庄重。
银白色的绣线在深灰色的面料上面勾勒出来一只鹿的形状,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光。没撑伞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攥着那支白玉笛,整个人笔挺的很。
“蓝……蓝燕礼……”药古几乎楞在原地,她伸手去抓鱼幼城的胳膊然后指着蓝燕礼站的方向说道,“是蓝燕礼。”
“他手里的笛子,就是那天赎走的那一只。”药古没来由的激动,止不住的拍打鱼幼城。
等鱼幼城看过去的时候,视线里却不仅仅是蓝燕礼一个人。
雨夜中多出来一个白色的身影,一个红色的伞顶。
高跟鞋踩在地上,带着雨水 ,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是谁?”鱼幼城的眉毛微微的皱了起来,对于这个女人的身份感到好奇。
“她……”药古的视线偏移,看见那个背影。
一瞬间,药古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叫嚣着好像要冲破她的血管,然后爆发。
这个女人,下午的时候她还撞到过!那个时候她想起羊皮卷上的那个女人,可是,她很快否决自己的胡思乱想。
但是现在,这个女人眼睁睁的朝着蓝燕礼走过去。
雨里,两个人相视站立。
如果说,原先药古认为她像羊皮卷中的那个女人是胡思乱想,那么此刻,此情此景就是对她最大的鞭笞。
这个人和蓝燕礼相识!
一个疑似羊皮卷中的女人与一个几十年未曾老去的人相识,而那张羊皮卷上的黑斗篷屡屡出现在她的梦中。
这不是巧合!
药古扯住鱼幼城的手都在颤抖,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话,或者是根本就已经不会说话。
因为,她的视线所及尽头,蓝燕礼的目光霎时袭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药古头皮发麻。
蓝燕礼的瞳孔中好像有什么引力一般,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药古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算在那样的距离之下,她也分明看见,蓝燕礼的眼睛眯了眯。
不知道为什么,药古猛然觉得那眼神传达来的信息是:我们还会见面……
“老鱼!”药古猛地转过身来背对着蓝燕礼同鱼幼城说道,“快走。”
鱼幼城不解,他不知道为什么药古今天晚上这么怪异,但还是听话的跟着她走。
眼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走远,蓝燕礼的眸子暗了暗,视线也随即转移到面前的人身上:“你很喜欢出门?”
花轻抬头对上蓝燕礼的眸子,在那冷冽的眸子中她再一次看到了厌恶,不屑以及轻蔑。
蓝燕礼每一次同她讲话的语气就好像是在与他踩着的一只蚂蚁讲话。
不,在蓝燕礼眼中,她连一只蝼蚁都不如,她比蝼蚁还轻贱。
“这是我的自由。”即便如此,花轻的声音仍旧强硬。
“你的自由?”她的话尚从口出,便听见了蓝燕礼的疑问。
于是又看见蓝燕礼的皮笑肉不笑,只听蓝燕礼道:“花轻,你连命都是人施舍的,你哪来的自由?”
蓝燕礼拿笛子的手缓缓移到前面,用那笛子的一端勾起花轻腰间的系带,他上下打量着花轻,说道:“你以为一身白衣,姑苏就能认出你来?”
“当年你两粒乌梅要了他的命,纵使他一缕灵识游荡在洪荒间,也不能再有修为。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是姑苏对你的宽容吗,那只不过是姑苏报复你的手段。”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生而为人现在却只是个不灭魂魄,你有什么自由?”
蓝燕礼的话句句如针刺,扎在花轻的身上,心上。
可是就如蓝燕礼所说,她是个不灭体,她又有什么资格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