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古笑着转身下楼,准备再去一楼偷懒。
可是转眼想到刚才那张羊皮卷,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那个羊皮卷,什么路线都没有,怎么是个藏宝图呢?
上面的人像还是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和一个女人。
似乎有些熟悉。
药古一边疑惑一边摇头晃脑的想中午吃什么,可是脑子里想到好吃的之前一瞬间短路了一般,忽的一片空白。
眼前的画面变成那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古桥,天空漏着骇人月色的夜晚,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站在上面。
这一次他没有吹笛子,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下垂的衣袖中分明透着袖口露出点点寒光。
等等!
药古下楼梯的脚步倏地停顿,眼睛才逐渐恢复清明。
刚才那个羊皮卷上的人和那桥上站着的人,分明就是一个人!
如果那个奇怪的梦真的是梦?那么为什么在蓝燕礼要来赎笛子的当口她会做那么奇怪的梦,为什么梦中的人手中也拿着笛子?
为什么忽然间出现的羊皮卷上的人,与她梦里的人如出一辙?
为什么三十年过去了,曾经二十多岁模样的蓝燕礼,还是年轻的模样?
不对。药古还是觉得蹊跷古怪,甚至恐怖。
她转身一口气跑回书房,只看见鱼幼城正还在踩着梯子认真擦拭着那高大的书柜,但是她的太阳穴却不争气的突突跳着。
“那羊皮卷给我。”药古径直走过去那梯子的前面,伸手够那木匣子。
鱼幼城见状赶紧从梯子上下来,怕那梯子不小心碰着她,然后腾地方给她拿匣子。
“又找那羊皮卷做什么?”鱼幼城收回手看着她打开匣子,疑惑的问道。
“昨天在涯古堂,有一个人来赎当了三十年的玉笛子,那个人三十年和药老爷子照过一张相,直到昨天看见他为止,三十年,那个人连样子都没变,半根皱纹都没有长。”
“那笛子不像是什么干净的东西,连着两天,我做同一个梦,梦里,羊皮卷上的那个人,吹着笛子引我出门。可梦里的那个人却又不是赎笛子的那个人。”
药古一口气讲完连自己说着都觉得搞笑的话,然后重新找出来那张羊皮卷。
她把那卷子展开给鱼幼城看,又说道:“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灵异鬼神,但是你不觉得这些事情太巧合了吗?”
好像在讲什么鬼魅故事,药古迫切希望鱼幼城相信自己,不然她自己都以为可能是她精神出了问题。
鱼幼城难得脸上正色,他去看那张羊皮卷,上面的斗篷人和女子确实古怪蹊跷,配合药古说的那些更是蹊跷。
忽的,鱼幼城眼睛闪过一丝光芒,他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说,你梦到过羊皮卷上的人?那张照片在哪,来赎笛子的人,是什么人?”
“蓝礼。”药古说出来这个名字,可是现在光是说出来这个名字,她就觉得背脊发凉。
既然赎笛子的人是蓝礼,蓝礼又不是羊皮卷亦或是梦中的那个人,那这个笛子的来历到底是什么?
——
药古的梦向来奇怪。
此前,她觉得,不外乎与她的历史专业有一定关联,又或是因为她家有这么一个铺子。但是从前的梦可没有叫她这么害怕过,也没有这样真实过。
她也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梦,还会再来一次。
“药古……”
“药古……”
药古紧紧的闭着眼睛,手指几乎要把床单抓破,她强迫自己不去听那叫自己的声音。但是她越是挣扎,那声音就越是在耳边回荡,然后伴随着这声音,那诱人的笛声又传来。
总是如此,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笛声,她只觉得这笛声中好像有一双手在慢慢的牵引着她,牵着她出门,牵着她走向那笛子的主人。
这笛声勾魂摄魄一般,叫人摆脱无能。
分明是独栋现代住宅,但是每当药古打开门,眼前的场景就会慢慢的退化。
她眼看着这一次,那马路蜕变成荒芜的大地,周围的建筑消失不见,成为寂寥的空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处她叫不上来名字的树。
在那树下,那个羊皮卷上穿着斗篷的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支笛子。
唯独没有那跪坐在地上的女子。
“谁?”药古的眉心皱着,她攥紧了手心胆怯的去看那人,壮着胆子发问。
从前不听人语的黑斗篷,这一次在听见她的声音后缓缓的抬起头,将那斗篷下的脸渐渐露出来。
从下巴,到嘴巴,再到鼻子。
半张脸,药古却看不出蓝燕礼的样子。
那不是蓝燕礼?疑惑一时间如泉涌。
难不成这一切真的只是她臆测出来的?
药古开始怀疑自己,但是却在这过程当中看见那人终于抬起头来。
药古看见了他的那张脸,以及那熟悉的,早已经出现在梦中的红色的瞳眸。
饶是见过,药古还是被吓到。
可比起惊吓,她更想明白,这其中的古怪。
“这个笛子到底有什么秘密,你到底是什么人?”药古向后退着,因为那个人已经缓缓的向她走过来。
那样一张人脸之下,谁知道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真面目。
她不禁想到了《聊斋》里的画面,该不会这是个什么精怪?
“药古,这债有你欠下的一半,还要你来还。”那黑斗篷竟然开口说话。
债?药古自问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有与人结过怨恨,怎么会欠下什么债?
还是这等阴间债。
“你在瞎说什么?”
“那场战争,本来胜券在握,只因你让我手下无法发力,才叫应龙将我斩杀,纵我有不死之身,可你那自诩高高在上的父亲却将我分尸,叫我身首异处。”
药古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为什么连应龙都会出来?她沉思着,却不知道那个人已经到了自己的跟前。
等她抬头去看,却忽的被掐住脖颈。
药古只觉得窒息的感觉麻痹了全身,在闭上眼睛失去思考之前,她听到了那人说:“女魃……”
夜,还在继续,窗外又在飘雨,想来,是梅雨季作祟罢了。
药古满头大汗,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女魃……应龙……”她口齿不清的重复着梦里那个人的话。但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当即翻身下床,到那书柜去翻找,生怕自己慢一步,就会将那梦里的场景给忘了。
药古颤抖的手在书柜中横冲直撞,直到看见《山海经》,药古的动作才停下来。
但是心脏却跳的厉害。
——
窗外,轻风吹拂着,荡漾着,夜雨继续下着。
东城远郊外,一座古堡样子的建筑从窗子里闪烁着微微的光,乌云遮蔽隐隐透着的月光照在半边,露出的阴影有些骇人。
早前很多年前就有这座古堡,原先好奇的人也很多,以为是什么有钱人资本家在这盖的娱乐场所,但是渐渐的不见有人出来进去,只看那古堡时常锁着。
时间长了,人们逐渐忘记这远郊还有这么一个建筑。
“回来了?”
中世纪欧洲贵族喜欢用的餐桌前,一个身着红裙,红唇勾着一丝笑容的女人问候道。
“嗯。”来人是蓝燕礼,他回答的语气很冷淡,冷淡到好像出气多进气少的,马上要离人世。
蓝燕礼要上楼,却又被人叫住。
他烦别人苦大仇深的叫他,好像他活这样长时间只是为了来解决这些鸡飞狗跳的事情。从前种种不堪回首,可现如今却还是不能叫人安生。
“笛子呢?”
蓝燕礼上楼梯的脚步停下,侧身对上花轻那毫无光泽的眼睛,继而淡淡的说道:“笛子自然是赎回来了,不过,你打不着它的主意。”
“百年前的事了,你还惦记着。”女子纤细白嫩的手摇着高脚杯,那杯中红酒与她血红的指甲融为一体,在温黄的灯下闪着红光。她眼睛轻挑,玩味的看向蓝燕礼,缓缓道,“现在,我可不要那笛子……”
蓝燕礼冷哼一声,说道:“花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他抬脚上楼,不再多说一句。
也不知道这么个没用处的笛子这么多人觊觎——从前有人偷,现在有人惦念。
蓝燕礼上楼前瞥见花轻笑着,将酒杯抵到嘴边,胳膊轻抬,让丝滑的红酒流入喉中。
最终,他摇摇头,消失在楼梯。却还是耳朵好使的听见花轻笑着叫“管家。”
蓝燕礼心知花轻要做什么。
花轻话音刚落,只见一个满头白发却精壮的老人推门走进来,颔首道:“小姐。”
“帮我准备一束花,明天用,谢谢。”花轻笑着说道,一贯性感迷离的声音里,让人听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先生知道小姐要出门吗?”管家听闻花轻的吩咐问道。管家的声音不大,可是听在花轻的耳朵里却变得刺耳起来。
但是这刺耳只持续了一瞬,花轻的脸上又荡漾出来笑。
“也不是第一次了,没有必要次次通知。”花轻再一次抬起高脚杯,那红色的液体全数进入口中,她又道,“况且,你家先生只管我死活。”
花轻看着那温黄色灯光下的酒杯,只剩下挂杯的几滴液体,杯口的地方还有一个颇为挑逗的唇印。
管家顿了顿,半晌答道:“是。”
那白玉笛子被擦拭的透亮,在灯光下好像能分泌出来蜡一样,映在蓝燕礼的眸子里。
他心中恍然疼了一下。
想起来昨日在涯古堂,看见那生了锈掉了漆的算盘和那喋喋不休的主人,仿佛当掉白玉笛子就在昨天。
怎的今生今世是这个样子,倒是不像从前那样忧郁。
只是不知这笛子此番出世,又会让她遭受怎么样的折磨。
个中平静的日子又要开始荒芜。
这三十年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眨眼。可不知怎的,又忽的想起来花轻方才说,已经百年了。
百年了。
是啊,与花轻而言,这番纠缠不过百年。
纠缠百年没能放下的东西,与他而言,怕是要从几千年前,要从洪荒妖兽年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