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想过死吗？
他用过千百种毒药寻死，可总死不了！
在今天以前，他并非称孤道寡；
可是过了今天，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2
“快看，那不是曾经享誉江湖的赵半山吗？怎么沦落到在这里扫地的份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声，众豪客瞧了过去，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庄院，修整的井井有条，门头上横着一块匾额，上面潦草地写着：瀛洲半步居。
此时，院门前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手持扫帚，若无其事地扫着地，那纯熟的样子似乎练了很多年，比起曾经拿过的长枪还要熟稔，他脸上带着甜腻的笑容，此刻所为，仿佛是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
“不错，正是赵半山，怪不得他这么多年不知去向，原来躲在这里扫地来了。”
“一代英雄人物，何以堕落至此？”
众豪客又是一阵唏嘘，惋惜不已。
“咦……这……这怎么可能？”惊异声中，只见院门中走出一名妖艳的美妇，香气瞬间弥漫，直沁众豪客心坎。
这美妇面容白皙，臂弯挂着一青竹篮，径直走过赵半山身旁。
赵半山扫帚横扫，直袭美妇的下盘，带起隐隐雷鸣声。
美妇面露不屑，脚下轻点，如飘落枯叶，翻卷回旋，轻飘飘地落在赵半山偷袭来的扫帚之前，状若无事，挺胸向前离开。
众豪客这才看清楚她的面容，惊慌捂住口鼻，唯恐躲避不及。
好在美妇并不在意，直接下了山。
“她，她是女魔头赤练，怎么和赵半山躲在这里？莫非他们……”
众豪客浮想联翩，不禁毛骨悚然。
“赵半山乃一代侠客，怎么可以喜欢女魔头赤练……”
可事实在具在。
众豪客不敢想下去。
“别忘了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什么的。”总算有人将众豪客唤醒。
“不错，这里是那人指示之地，只有里面的人可以救我们。”
“啊……他……他……是人厨子……黄……黄晓东……”
一个肥嘟嘟、胖乎乎的人走出院门，随手将一盆水泼洒在地上，又转身走了回去，与赵半山毫无交流。
众豪客相继又看到了几名江湖中消失许久的正邪人物，可在这里都显得很平凡，他们竟能和睦相处。
正在此刻，魔女赤练又回来了，那挎着的篮子里装满了水果，俨然就是一个居家过日子的厨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3
不日前，安西府涌来一群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黑白两道人物，让整个安西府陷入了惶恐之中。
自从铁三连番侦破大案要案，安西府镇守府使特命官府责令成立神捕司，掌印之人便是铁三。
神捕司密探查出异动后，派所有的捕快配合巡城卫维持秩序。
此次事件诡谲，面对众多缉拿在案的枭雄匪首，神捕司保持了往日的克制，并没有立刻下令追捕，而是以观望态度冷静处置，以免引起整个安西府动荡不安。
安西府大大小小的酒楼爆满，难得少有的繁华起来。
只是这热闹的背后潜伏着未知！
神捕司四处打听这些人的行踪，然而出奇的一致，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更诡异的是，这些人也不寻衅滋事。
如此忐忑三日之后，这些人又相继出城，自始至终，安西府不过是这些人路过栖身之地。
可仍引起神捕司的关注，铁三带着亲信乔装打扮，跟着这些人行踪，想要一探究竟，不想这一路来到凤凰谷。
更令他吃惊的是在这凤凰谷之中，还有一座这样别致干净的庄院，院子里进出的人更让他吃惊，无一不是江湖上曾经赫赫有名的黑白两道巨擎，如今却蜗居于此，看样子更像是这座院子里的仆从。
铁三心中七上八下，猜测这庄院的主人究竟何方神圣，能让这些黑白两道成名已久的人物心甘情愿服侍？
更为古怪的是，这些人聚集在庄院前，没有任何人敢仓促冲进去，更无人敢随意闹事，比起神捕司维护下的安西府还要安宁。
铁三对这庄院里的神秘主人心生疑虑，如这人号召这批江湖人物大举闹事，届时这股力量不是整个安西府可以抗衡。
可惜这凤凰谷不属于安西府管辖之下，只能混迹人群中，静观其变。
4
日上三竿时，人群中走出一个面容蜡黄的中年人，佝偻着身躯向着庄院走去，到门前拱手呼喊，“在下钱畴，身中剧毒，恳求先生救命。”
院子里并无任何人回应。
“在下准备了稀世珍宝，只要先生肯施救，定然重谢。”
仍无人应答，钱畴等不下去了，向着里面走去，可是刚跨入院门，一股阴风袭来，接着倒飞而出，碰的一声来了个狗吃屎砸落在地上。
“谁再聒噪，他便是下场。”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回荡在众人之间。
“怎么办？那人说了，只有这里的主人可以救我们。”
“是呀，可看样子，他见死不救啊！”
“刚才那人的阴风掌好是了得，看来要见到里面的人，必须先对付看守的人。”
这几人出了名的江湖枭雄，相互对望一眼，一同向着小院飞跃。
身后众人探首观望。
数息之间，怪叫声响起，数十道身影从庄院里被扔出来，砸落地面后一动不动。
铁三认出这些人，都是神捕司一直追查的十全老怪，如今被里面的人以各种手法击杀，每个人的致命伤都不一样，无一生还。
这时有人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显得万分痛苦。
“结脉手！”人群惊呼了声，接着四处躲闪。
“他肯定是得罪了海皇。”
“还是离他远些，以免惹祸上身。”
众人远远躲开，让出一大片空地，任由那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地嘶喊，无一人上前搀扶查看。
铁三不敢妄动，以免暴露行踪。
“海皇之伤？这变异后的结脉手有些意思！”嘹亮的呢喃声回荡，从庄院里飘出，“带他进来。”
院中走出两名红发妙龄少女，竟长着同一张面容，双眼含波，无视众人，径直来到那人身旁，鄙夷地哼了声。
“算你走运。”
“彭半仙肯见你。”
那人额头青筋凸起，想要挤出感谢的言辞。
左边红发少女伸手轻弹，嗖的一声清啸，气劲击中了那人额头。
哀嚎声顿消。
右边的红发少女抓起他的脚踝，冷漠地拖着他向庄院里走去。
“她们是赤地疆域的火凤双珠，怎么也在这里沦为庸仆？”
“不，我等不了了，我也要进去，我不想死。”
有人见火凤双珠将那人带进院子，自己冲了上去，“半仙救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聒噪！”
话音刚落，人厨子黄晓东惦着肚子正好奔出，随手将一盆刷锅水迎头倾来。
碰……
那人被击飞，穿过人群直击岩壁，接着没有了声音。
人厨子黄晓东晃了晃脑袋，抠了抠耳朵，向众豪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铁三看得真切，隐忍在心头，猜测庄院主人有什么能耐，让这么多豪客央求，即便这些人十恶不赦，可随意被草菅人命，令铁三气愤不已。
铁三决定夜深人静的时候，摸进去瞧一瞧，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此装神弄鬼。
接着又有几人犯病，像是中剧毒的样子，可是只有几人幸运进了庄院，其余倒霉的人不是被杀，就是硬闯被扔出去。
铁三明白了！
这身后众豪客是受了别人的算计，身中剧毒，受人指点，寻找院中主人解毒救命。
5
篝火升起，众人吃喝谈天，忘记了身重剧毒，可无一人离去，做好了长期待下去的准备。
庄院里黑洞洞的，院门敞开着，并没有将这些黑白两道枭雄放在眼里。
铁三溜出人群，从庄院之后绕了过去，瞧着四野无人，一撩衣袍，轻飘飘落在了庄院的房顶之上。
他蹑手蹑脚，沿着院中房屋搜寻，直至后院才听到人声，这才猫下腰，揭开瓦硕定睛一瞧。
床榻上躺着一个红发老者，面容清癯，火凤双珠细心地照料着，时而拽一拽被角，时而又擦擦汗水，事无巨细，却并无古怪。
铁三沉思了下，将目光放在另一个房屋，如法炮制，却看到赵半山的身影，她在为一个女人洗脚，时而望着她笑着安慰，“你不用担心，我听彭先生说过的，你就快好了，这几天是他的虚弱期，等过了今晚，他会亲自为你尝药，到时候你定能恢复到从前。”
铁三恍然明白，怪不得赵半山屈居于此，原来是为了这女人。
他再次搜寻，想要找到这院子的主人。
突听乐声低迷，酒香飘来，夹带着淡淡血腥味。
铁三凝目细看，在依水傍山处，一座恢弘的建筑里灯火通明，乐声正是从里面传出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在房廊处，一个肥胖的大汉低着头，哼着小调，用石头正打磨着自己的菜刀，浑身油腻腻的，正是人厨子黄晓东。
铁三不愿惊醒这难缠之人，稍作思量，展开蜻蜓三点水身法，落在了宏大的建筑之上，寻找了一处隐秘之地，轻轻打开瓦硕，窥望着里面。
6
金光闪闪的地面上，数十名穿着暴露的歌姬在翩跹起舞，丰腴柔美的身姿穿梭，绸带飞絮，一颦一笑之间，像极了飞天玄舞。
吹奏弹唱之人，皆是江湖中消失已久的高手，随意出去一人皆是一方枭雄。
身穿妖艳的赤练款款而来，捧着一盘新鲜的水晶葡萄，径直向着主座而去。
“哎吆，赤练娘子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赤练媚眼舒展，纤纤玉手在盘子里拈起一颗葡萄，随手举起，“奴家一早冰镇的水晶葡萄，来，我喂您尝尝。”
沿着赤练的手势，逐渐看到一个裸着胸膛的人咧开大口，将水晶葡萄吞了下去。
放眼江湖中，无论豪侠巨魔，无人敢孟浪到吃赤练递来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人经得起赤练如此优待，除非那人活得不耐烦了！
赤练玉手拿开，这才看清楚庄院主人的金面。
一个歪斜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敞开胸膛的光头和尚正大口咀嚼着，咕隆一口将水晶葡萄吞下去。
好一个花和尚！
“您这几日虚弱，外面那些烦人的家伙让我替您解决好了。”赤练笑容带着杀意。
“不用，他们活不了几天，等我脱一层皮后，他们还没死，我到可以偶施妙手，只是今夜里，万万不可让人打扰我。”和尚声音柔腻，脸颊晶莹如羊脂玉，白的令人心碎，一张脸盘更是俊逸非凡。
“今日那人不止中了结脉手，这结脉手不过掩人耳目，令他痛苦之毒到与赵半山娘子的毒相互克制，不失为一种良药，只是此刻我还没有想到该怎样配出此毒来。”
说着他将手中银杯子里的鲜血喝进嘴里，猩红的舌头一舔，咕噜一声咽下去。
赤练含笑不答，退在一旁侍候。
歌姬的腰肢扭动的更加欢实。
蓦地，和尚面容浮现一道紫气，他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铁三暗想，此人中毒了，一定是赤练所为。
那和尚倏忽看向屋顶，双目内敛，嗖的一声，金光闪现，透过铁三揭开的瓦硕袭来。
铁三躲闪不及，明刀乍出，叮的一声抵挡住射来的金光。
可是金光撞击在鬼头刀之上，一簇、一抖、一弹、如活了一般，揉身弯曲，绕过鬼头刀噗的一声射入铁三的肩头。
铁三暗叫不好，可已经躲避不及，握着鬼头刀的手臂顷刻间酸麻，浑身使不上力气。
“什么人？胆敢夜闯？”赤练呵斥，纵身飞出。
乐师和歌姬忙拥簇在和尚周围，面露嗔怒。
铁三从房屋上飘落而下。
赤练、黄晓东、赵半山、火凤双珠、还有一些陌生面孔的高手迅疾围上来。
自始至终，铁三没有看清射入自己肩头的金光究竟是什么，可是半边身躯已经不能行动自如。
“我当是谁呢？铁神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鬼鬼祟祟？”赵半山认出铁三，可言辞间并不友善。
“赵兄，你何以跟这些鼠辈在一起？”
“你说谁？”其余人叱问。
赵半山冷冷道，“我不肖和他们一起，各自为政而已。”
“我呸，赵半山，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人群嘲讽。
“铁神捕，恕我直言，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黄晓东抚摸着菜刀刃，“你要是想对彭先生无理的话，那我只能将你乱炖了。”
“不错，只要我们姐妹在，谁都别想伤了彭先生。”火凤双珠涌现杀意。
“不管你何目的，看在往昔交情上，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以免自误。”赵半山握紧了银色长枪，“虽说你《鬼手鉴》厉害，可面对这么多高手，恐怕也讨不到好处。”
“各位，我不过是想要调查清楚这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铁神捕，这里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过问，此地也并非安西府管辖范围，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要不然，别怪我出手狠辣。”赵半山气海涌动，长枪透出银光。
“赵先生，怎么能对铁神捕这样无理？”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之上，灯光投射下，他的影子压在铁三的身躯上，那光亮的脑袋如一颗珍珠，格外醒目。
赵半山忙恭敬道，“我怕他伤了彭先生。”
“是呀，此人食古不化，出了名的硬骨头，来到这里，恐怕对您不利。”赤练双手变成黑紫色。
和尚望着夜空叹息，“他要是能杀了我就好了。”
“有我们在，绝不会让他伤先生半根毫毛。”火凤双珠请命道，“只要先生一声令下，我们这就将此人拿下。”
铁三秀发一晃，劲风绷直，他右手已经不能动，可也不能被众人看穿，好在他还有后手，总算松了口气。
“不用，铁神捕之名我如雷贯耳，既然来了就是客人，还是请客人进来吧。”
7
“在下乡野术士，略懂岐黄之术，承蒙各界不弃，妄称先生，殊不知我罪孽深重，剃度皈依也难解心中苦闷。别人求道、求仙、求……”他说到这里，眼神空洞，伤感道，“我一心求死，始终不可得，反而练就了一身怪异的本事，多年来救了一些人，被他们传扬开，不清楚缘由的，误称我一声半仙，实则言过其实，每每想来，心中惶惑不安。”
他示意铁三随意。
铁三满眼警惕。
他也不在意。
“我居住凤凰谷瀛洲山之下，自称瀛洲居士，闲散人一个，惶惑半生，哎，已经忘了自己的本名，在铁神捕面前不敢称先生，如蒙不弃，也和众人一样，称呼我为彭半仙即可。”
铁三静听着。
一旁众人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奇怪的是，铁三明明看到他中毒，此时却精神抖擞。
“今晚是我大劫，外面这些人应该是被迫前来试探我虚实，接下来恐怕要在我渡劫之时前来发难，如能得到铁神捕的帮忙，我便可高枕无忧。”
铁三凛然道，“无论什么人，只要触犯王法，我都不会放过。”
“铁神捕，刚才是赵某唐突冒犯，彭先生医术通神，赵某恳求你能留下来帮这个忙。”赵半山一揖而拜，与刚才仿佛变了个人。
铁三仰慕赵半山侠名，想要上前搀扶，可是右手不能动，又不敢露出马脚，只能受了这一拜。
“赵兄请起。”
“你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铁三只能点了点头。
赵半山露出笑容。
“铁先生气海充盈，武力值惊人，中了我的金针，还能支撑这么久，是我这些年仅见。”彭半仙恭维着。
众人黯然心惊。
彭半仙来到铁三面前，“得罪了。”
他左手探出，虚抓空拿，嗖的一声从铁三肩头中攫取出一枚寸许长的金针。
金针消失在彭半仙的手中，铁三顿觉武力值涌遍全身，酸麻感也消失无踪，他对彭半仙这手绝技感到惊恐。
可是他又发现，眼前之人并无任何武力值波动。
他竟不会武功！
8
铁三从没有见过这么艳色、窘迫、又令人头皮发麻的场面。
经过周密的安排，其余人严守在外面各处，铁三在密室里守护彭半仙。
数名歌姬单膝跪在晶莹翠绿的床榻前，伸出芊芊玉手在彭半仙的身体上拿捏着，手法古怪，令人咋舌。
铁三觉得眼前的一切像异域傩戏。
密室里宝石嵌顶，挥洒下耀眼光华，床榻上的彭半仙身体透亮的可怕，泛出瘆人的光泽，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
正自失神，外面传来靡靡之音，初闻状若蝇虫声，逐渐放大如浪潮翻滚，直袭识海。
铁三脑海疼痛，忙屏息凝神，运转气海，武力值遍布全身，浑身散发出湛蓝的光华，这才觉得稍微好转。
那些在彭半仙身体拿捏的歌姬抽搐起来，脸色难看，目光流露出摄人寒芒，伸手抓向彭半仙的脖子。
铁三察觉到异样，喝道，“你们快住手。”
歌姬置若罔闻，一幅要杀了彭半仙的样子，显然被郑卫之音所摄。
彭半仙仿佛睡着了，对歌姬所为毫无察觉。
铁三鬼头刀刀鞘点出，向着歌姬手臂一扫。
歌姬双手一抓，相互配合，竟拿捏住了铁三的鬼头刀。
铁三一连数次努力，都没有将其收回。
其余歌姬跃起，涌向铁三的身躯。
铁三反手抽出刀，向歌姬劈砍。
可是这些歌姬手法怪异，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股麻凉感蔓延，铁三大惊，“有毒。”
铁三转身躲闪，又不想杀了他们，身形如电，只听啪啪啪几声，那些歌姬便瘫软在地上。
外面传来打斗声，铁三左右看了看，脸色大变。
碧绿的床榻上，彭半仙额头噗的一声破开一道口子。
铁三心头咯噔一声，可并没有看到血渍，他忙撕下一块衣角，上前替彭半仙包扎，可刚碰到额头，那破裂纹迅速开裂。
铁三从没有见过这样奇事，忙退开，只见彭半仙伤口里滋出浓稠的液体。
铁三忙躲闪开，汗毛乍起。
咕噜咕噜的刺耳声中，彭半仙的身体不见了踪迹，浓稠的液体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
9
“彭和尚，怎么？躲着不敢见我吗？有种出来啊！”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透着重音，让人头晕。
铁三向着室外奔去，迎面掌风席卷，忙横刀急拍，护住要害，却被巨力弹飞落在一旁。
铁三手臂酸麻感更胜，被歌姬抓过的地方发黑。
香风袭人，凝目细看，只见一道黑影走进来。
这女人穿着一身孝服，面容黑纱遮盖，她不理铁三，径直向彭半仙的床前走去。
“你要干什么？他已经死了。”
“哈哈……死了？他只能骗了你。”女人声音中带着悲窃。
铁三这才看清楚，一层淡淡的晶莹膜层下，彭半仙的身体好端端的，浑身白的令人发颤。
女人从怀中拿出一把蓝盈盈的匕首，笑道，“这把匕首我用数千种剧毒浸泡，专等这一刻。”
说完她手中的匕首插下去。
铁三忙上前阻拦，头发一甩，“阴刀”闪现，嗖的一声划破女人的手臂。
啊……
尖叫声中匕首脱手，反而直挺挺插入了彭半仙的心脏上。
铁三惭愧，自己有负重托。
此时外面的打斗声渐小，接着数人奔进来，有男有女，当看到密室中情形，赵半山等人脸色难看。
“彭和尚，我终于杀了你了，我终于为我夫君报仇了。”女人软在地上，哽咽道，“妹妹，我终究是对不起你的，可是我们两清了。”
女人面纱滑落，露出高贵的面容，虽已中年，可容颜丝毫不比地上的歌姬差。
此时这些歌姬醒转，忙向着碧玉床而去，看清楚情形后，脸色惨白。
“彭先生……”
赤练等人冲上来，当看到彭半仙身躯布满七彩色时，惊呼道，“彭先生中了剧毒。”
赵半山失望地瞧了眼铁三，怨恨地抓向女人手腕。
“休要伤了毒母。”身后几人出现阻挠，身手竟不比赵半山弱。
赵半山距离近，一招得手，抓住了毒母手腕，怒道，“交出解药。”
“没有，哈哈，这毒无解，就是为了杀他而炼制，他不是寻死吗？这刚好如他意。”
“你怎么能杀了他呢？”赵半山气极，“我夫人还等他救命，你不能杀他，快，救醒他，要不然，我杀了你。”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更不可能救他。”毒母平缓下来，向着激斗的同伴道，“好了，你们不用再打了，我心愿已了，你们各奔前程吧，今天我就要随着夫君去了。”
“毒母，不要……”
同伴呼喊。
“谁也别劝我，我意已决。”毒母闭上了眼睛。
赵半山醒悟，速度奇快，封住了毒母的气脉。
毒母瞪大了眼睛，“可恶，放开我，让我去死，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呀！”
“你想死，没有那么容易，我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用你陪葬。”赵半山恨极，一巴掌打在了毒母脸颊上。
“陪葬？好啊，现在就来。”
“赵半山，你敢羞辱毒母，我和你拼了。”呼喊声中人影冲上来，却被铁三一记“阴刀”荡开，胸口被撕开一道口子，要不是铁三留情，他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啊，彭先生……”
“彭先生你醒了？”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彭半仙坐了起来，浑身七彩光华流转，剧毒更盛。
“不可能，这是我花费半生炼制的剧毒，你怎么可能抵挡得了？”
彭半仙接过歌姬递来的长袍披在身上，向着女人走来。
“彭先生，此人险些害了你，不能放过她。”
彭半仙俯瞰着毒母，露出笑容，缓缓抓住赵半山手掌，将其松开。
“彭和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毒母满眼怨恨，“就算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彭半仙伸手抓住她的肩头。
“休要伤害毒母！”
“放开你的脏手。”
赵半山等人忙护住彭半仙，接下来看他如何惩治毒母。
10
彭半仙光亮的脑袋始终没有影响他的容颜，此时他的皮肤像脱了壳的熟鸡蛋，分外白皙，一双妖冶的眼神透着魅惑，仿佛十七八岁的热血少年。
“彭先生，此人危险，你还是让开些好。”赵半山不放心。
“她杀了我五次，我都没有死，你觉得她还能杀得了我吗？”彭半仙扶起毒母，柔声道，“大姐，你还是要杀我吗？如果你还要杀我，这一次我决不再躲避，这么多年来，我也在找寻杀死自己的办法，古有神农尝百草，为天下人找妙药；今有彭和尚品毒血，为中毒人找解药。这些年来，我何止百毒入体，可还是活到了现在。我也很无奈！媚儿要是看到你现在痛苦的样子，也会替你难过的。”
“难道你不想杀我吗？”毒母冷笑。
“心里话，以前很想，现在依然很想。”
“那还等什么？今日我落在你手中，就没有想过能活着回去，一死百了，正好可以和啸哥团聚。”
“可是我不能杀你，就算不看在媚儿的份上，我也不能杀你。”
“可是你杀了你的连襟、兄弟、朋友、我的丈夫。”
众人大惊失色，这才知道眼前的毒母和彭半仙还有这样的渊源。
“无论我说什么，你肯定不信，但我早告诉过你，张啸大哥不是我杀的。”
“你骗人，你觉得我会信吗？”
彭半仙有些恼怒，“可这也不是你杀死媚儿的理由，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你的亲妹妹，就算你不分青红皂白，想要复仇，你可以找我，为什么要杀了她？为什么要杀了我这一生中最爱的人？”
“咯咯咯，你现很痛苦吧？那就对了！因为我和你一样，每天都在煎熬中度日，你知道的，我没有啸哥会死，可是你杀啸哥的时候，有想过我和媚儿是亲姐妹吗？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是名医之后，飞天银梭的传人，我不喜欢毒物，可是为了报仇，这些年我不顾医家家训，一直以毒物为伍，我死后如何去见先祖和啸哥？”
“无论你信不信，都不是我杀了啸哥。”
毒母哽咽道，“你这么说，无非是想要我忏悔，可是你错了，只要能让你痛苦，我不会后悔，就算是我杀了媚儿，我也不会有一丁点的悔意。”
众人从没有听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奇闻，呆立一旁。
彭半仙的眼神再次涌出杀意，许久之后消失，叹道，“大姐，真不是我杀了啸哥，是啸哥贪心，受到天罚而死，尸骨无存，我本无幸免，能活下来也拜他所赐，虽活了下来，却变成了这鬼样子，连累了媚儿，让你背上了杀妹恶名，早知这样的结果，当年我宁愿不去那地方，什么修仙、什么长生？还不如和媚儿守着小医馆度日，要是没有发生这一切，说不定我媚儿的儿子都要结婚了。”
“你休要花言巧语，当年是你亲口承认杀了啸哥。”
“我当年只是想要你活下去而已，不想因此促成大错。”
“我不信，我不听，你又想要骗我。”毒母近乎疯癫。
彭半仙惨笑，“我现在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还有骗你的必要吗？啸哥临死的时候叮嘱我，一定要我照顾好你，他知道你一定会寻死，所以要我骗你活下去，果不其然，你知道他没有回来，就要随他而去，我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随口骗你说是我杀了他。我想要你用恨活下去，只要能让你活下去，我才能对得起啸哥。”
“你又想骗我，我不信！”
彭半仙浩叹道，“如果我知道骗你的代价这么大，我宁可告诉你真相，这样媚儿也不会死，就算我变成怪物，她依然会深爱着我，我们也能长相厮守，也不会这样痛苦。”
毒母眼现愧色，应该是想起了妹妹的死。
“粗略算来，你我纠葛半生，我恨过你，可我想到啸哥，又看着你如此痛苦，我也深觉对不起他，如今你已经活了大辈子了，我也算对得起他在天之灵，今日就告诉你真相，以免你痛苦不堪。”
彭半仙不觉中眼眶湿润，泪珠打转，咕噜滚了下来。
11
滴答，一滴水滑落。
漆黑的洞府里，两人踽踽前行，手中的火折子照亮了前方的路，他们看到了密图传说中的地方。
“啸哥，快看，真是道祖的丹炉，密图是真的。”
张啸兴奋地颤抖着，“看来医家口口相传的辛密是真的，真有长生不老丹。”
“我总觉得玄乎，怎么可能长生不老，要是真能长生，这地方的主人道祖仙尊呢？要我看，我还是找些宝物，回到家中和媚儿无忧无虑的生活，专心钻研医家典籍得了。”
“那是你不懂，我听芷儿说，不是道祖不能长生，而是这丹药的炼制需要数万年之久，道祖等不到那么长时间，看来这是要便宜我们兄弟俩了。”张啸话音刚落，脑海一阵眩晕，他贪念一起，隐约中听到一道声音在召唤他，正是来自丹炉。
他一步一步靠近丹炉，随手打开后，一股黑气蒸腾而起，他双眼变得通红起来，“原来这仙丹是真的，可是怎么只有两颗呢？要是给了彭和尚，芷儿怎么办？”他内心挣扎起来。
“啸哥，你怎么了？”彭和尚闻到腥臭味道，泛起恶心来。
张啸嘿嘿笑着，抓起一枚丹药塞进嘴里，嚷嚷道，“可惜了，只有一枚丹药，还是回去再商量给谁服用。”
彭和尚无所谓道，“这丹药只是传说，一切还没准，还是小心为妙。”
说完彭和尚找寻起宝物来。
“和尚，快救我，救我，我好痛苦。”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彭半仙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人，只见他整个人瘫软流入丹炉中，像冰雪一样融化了。
“这怎么可能？”张啸惶恐起来，“丹药不可能是假的。”
“你，你吃了丹药？”
“我……”张啸望着软成泥的身躯，哀嚎道，“对不起，是我没有控制住贪念，偷吃了一颗，可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彭和尚上前想要救他，可是无处下手。
张啸痛苦地抓着他的手臂，指甲深入肌肤。
彭和尚吃痛，拼命挣脱。
张啸的手指嵌入了彭和尚的手臂，融化在他血液里。
“我是活不成了，我唯一放不下芷儿，我求你不要告诉她真相，一定要让她好好活着。”
彭和尚亲眼看着张啸化成一滩黑水，蒸腾着消融在空中，丹炉中又浮现出两颗漆黑幽亮的丹丸来。
他软倒在地上，晕厥了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潮汐带出洞穴，漂浮在海面上，被渔民捞上船。
他一头的长发裹着海水掉落，掉在海面上，荡起波纹。
12
“不，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彭半仙擦干眼角泪珠，“我回到家中后，你苦苦追问啸哥下落，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你，想着要是你恨我，为了报仇，应该可以活下去，于是就……”
“你好狠的心。”
“我也是听从啸哥的话，想要让你活下去，本想让你过了伤心时刻，再将真相告诉你，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六亲不认，为我夫妻下毒，不曾想，我被啸哥抓伤后，变得百毒不侵，我不但没有死，反而变成了这鬼样子，这些年，我多少次想要告诉你真相，可是想到媚儿，我就恨，恨你心狠手辣，其实这些年不用你杀我，我自己都想要死，于是到处寻觅奇毒，用过多种方法，都没有能杀死自己，最终我便替天下中毒之人解毒，喝他们的毒血，就是想要试试，有什么剧毒能杀了我，可是老天竟这么折磨人，非但不让我死，反而令我越活越年青，可是我想媚儿，我生不如死啊……。”
众人听得惊心动魄，几乎忘记了呼吸。
“道祖啊道祖，是你为医家埋下了魔咒，这难道就是“天道”的代价吗？”彭半仙闭上了眼睛。
毒母呆呆失神。
“大姐，你我不如一笑解恩仇，从此相依为命，我已经失去了媚儿，不想再失去你这唯一的亲人。”
“相依为命，一笑解恩仇？你在做梦！彭和尚，你果然卑鄙无耻，你好龌龊的心肠，你是想要我一生负罪，想要亲眼看着我日日愧疚，想要我为自己的怨毒买单？是，是我心狠手辣杀了媚儿，但是你想要我因此懊悔后半生，做梦，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噗……
一口鲜血飞出，喷了彭半仙一脸。
毒母脸颊变成七彩色，带着诡异的微笑倒下。
毒母花费了多年炼制的毒药，对彭半仙没有作用，可是用在自己的身上格外灵验！
要是她还没有被毒气侵蚀心脏，彭半仙应该还能医治，可惜就可惜在此毒见血封侯，无药可救！
彭半仙呆呆发愣，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望着临死时还带着狞笑的毒母，嚎啕大哭。
13
从此以后，他，真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