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深夜醒来最新章节,费南斯 周源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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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吊唁的人不算多,午饭开了十来桌,费南斯和王光全最后一轮吃饭。

一桌七八个人,除了王光全外,谁也不认识,费南斯专心埋头吃菜。

左手边两个人从落座开始就一直在聊天,菜越上越多,两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费南斯借夹菜的功夫,打量了两人一番。

一人身穿蓝色毛呢大衣,小卷发;一人身穿棕色棉衣,齐耳短发,均是五十多岁的模样。

棕衣大妈说:“看到了吗?就是跪在垫子上的那个。”

费南斯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跪在垫子上的周淮背对着门口,后背挺直,一身白麻布从头到脚披着。

蓝衣大妈说:“哎哟,都长这么高这么帅了?今年多大了?”

高是挺高,帅?

除了黑瘦了一点,五官其实长得还不错,眉眼深邃,双眼清亮,鼻梁挺直……

要是能有耐心一点,就和帅沾边了。

费南斯夹了一个肉丸子啃。

棕衣大妈说:“好像二十五六七了?哎,我也不是很清楚。”

蓝衣大妈哦了一声,问:“结婚了吗?”

棕衣大妈啃着一个鸡块,声音有些含糊,说:“没呢。

蓝衣大妈停下筷子,声音有些激动,问:“那有对象吗?”

棕衣大妈慢悠悠地说:“不知道,也没听说过有。”

蓝衣大妈又问:“哪个学校毕业的?在哪工作啊?”

棕衣大妈顿了会儿,说:“什么学校毕业的,我不知道。好像高中没上完,就去当兵了。不过人家现在在国家单位,就在隔壁市崇州。”

蓝衣大妈笑着说:“我闺女今年二十五了,还没对象,你看看能不能撮合撮合。”

棕衣大妈夹块肉放进她碗里,说:“我外甥女也没对象,你闺女先等等。”

还挺抢手。

费南斯看一眼跪在垫子上的人,又夹了一个肉丸子啃。

棕衣大妈突然间有些激动,说:“哎,你知道吗?今天这丧事的主事人是个姑娘。”

蓝衣大妈啧了声,说:“这姑娘咋想的,怎么做这行?父母没意见?”

棕衣大妈说:“她爸也是做这个的,算是女承父业。这姑娘比她爸强多了,现在乡里只要有人家办白事,都找她。”

蓝衣大妈问:“是嘛?”

棕衣大妈点头,说:“是。姑娘心细,比男的考虑得更周全。我姐夫白事就是她做的。我姐说,她给我姐夫多准备了好多东西,最后都没算钱。”

蓝衣大妈说:“哟,那这姑娘确实不错。”

棕衣大妈笑着说:“所以,人家姑娘做得好啊。人家靠自己在市里买了栋大房子,一两百万呢。”

蓝衣大妈叹了口气,说:“那这样看,姑娘家做这行也没啥,做哪行不都是为了赚钱吗。”

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费南斯拧紧眉头,低头扒饭。

有人碰了碰胳膊,费南斯抬起头看过去,棕衣大妈正笑脸盈盈。

“姑娘,今年多大了?有对象吗?”

费南斯停下筷子,说:“有了。”

棕衣大妈表情有些失望,又问:“谈多久了?他干什么的?打算结婚吗?”

费南斯看她两秒,说:“马上就要结婚了,在市里当数学老师。”

棕衣大妈眼睛一亮,追着问:“哪个学校的?我大孙子马上要上初中了……”

费南斯看向王光全,王光全正听得津津有味。

费南斯咬咬牙,踹他一脚。

王光全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说:“待会送灵,你多准备一顶轿子,再拿几个铜钱。没有铜钱的话,一块钱的硬币也行。”

余光瞄到棕衣大妈正打量着,费南斯说:“好。”

棕衣大妈问:“你就是这主事的姑娘?”

费南斯点了点头,对王光全说:“还要别的吗?我一起备齐了。”

棕衣大妈问:“你对象家里没意见?”

费南斯放下筷子,没说话,看向说话的两人。

蓝衣大妈碰了碰棕衣大妈,呵斥道:“你管人家有没有意见,你一个外人说这些干什么?!”

棕衣大妈一脸尴尬,陪着笑说:“不好意思,你多吃点菜,这里里外外的麻烦你了。”

费南斯看一眼桌子上的菜,没再动筷子。

下午两点,土地庙送灵。

唢呐师傅走在送灵队伍的最前端,费南斯背着音响跟在他和王光全身后,身后是抱着照片的周淮,再后面是周淮的两个堂弟,一前一后,抬着“官轿”,最后面是送灵的家属。

依据习俗,送灵队伍必须走地很慢,亡灵才能跟上,因此,大部队一步一停,走得极慢。

唢呐声高亢,费南斯和着曲子敲铜钵。

铜钵声音刺耳清脆,每一声都有压抑被释放出来的快感。

两首歌曲结束,胸口烦闷渐渐退散,费南斯才松开手劲儿。

后脚跟突然一疼,费南斯低下头,鞋后跟被踩掉了,再往后看,身后那人停住了脚步。

费南斯转过身看他。

周淮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抱歉。”

费南斯嗯一声,收了铜钵,从队伍里走出来,蹲在路边穿上鞋。

土地庙一米多高,是由红砖和土坯建成的小庙,立在一个土堆上。

周淮按照王光全的吩咐,将官轿点燃,把带来的火纸全扔进火堆里。

火苗瞬间高窜,往两边散开。

费南斯高声喊:“跪下,磕头。”

送灵的亲属纷纷跪在土地庙前,哭声此起彼伏。

王光全让周淮放下照片,走到土地庙口。

费南斯从口袋里拿出个一元硬币递给他,说:“你把这块硬币贴到墙上。”

周淮接过硬币,问:“直接贴?”

费南斯点点头,说:“对。贴上了,就说明你妈妈的亡灵已经到了这里,然后离开这个世界,安心投胎。”

周淮看她一眼,捏着硬币往墙上贴去。

尝试数次,均以失败告终。

费南斯低声说:“让你两个姐姐过来也试试。”

无论怎么贴,就是贴不上去。

三姐弟转过头看着费南斯,一脸无助。

费南斯和王光全交换了个眼神,高声说道:“磕头。”

家属依言纷纷低下头磕。

费南斯道:“除子女外,其他家属回去吧。”

众人渐渐离去,只剩下土地庙口的五人。

费南斯又取出来两枚硬币,说:“你们三个一起贴,再试试看。”

周淮看她一眼,拿过一枚,指头捻了下往墙上贴,还是不行。

墙上有个裂缝,凹进去一小块,周淮将硬币放上去,位置刚刚好。

“好了。”

费南斯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都是封建习俗而已,怎么贴上去都一样,差别不大。

直到晚上饭罢,吊唁的人都离开了,依旧没有见到那传说中的大哥。

费南斯问:“长子不来,踩棺和封棺谁来做?出棺谁牵头?”

王光全看一眼周淮,说:“孩子多,也不差这一个。长子不来,就让那小儿子来。现在哪还有那么多规矩。”

费南斯拧紧眉头,说:“别的事情也就算了,亲妈的丧礼都不来,怎么着都说不过去吧。”

王光全说:“这谁知道啊?那也不能耽搁,就让小儿子来。”

封棺时间到了,费南斯将头发扎起束成马尾,走进屋内。

亲属见费南斯进屋,纷纷拥进屋内。

正好八点。

费南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属猪、属羊、属牛、属鼠者回避。”

脚步声起,屋内瞬间只剩下周源和六个抬棺的大爷,周源站在棺材边上,头低低垂着。

费南斯对她说:“你要是害怕,可以待在屋外。”

周源抬起头,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不怕。”

王光全念了一段往生咒。

语罢,六个大爷拿起三条白布,塞在了尸身下。带头的大爷一声“起”,六人合力将尸身从冰棺抬出来,又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放入棺中。

周源拿出一顶假发,哽咽着说道:“我可以给我妈带上吗?”

入棺的东西最忌讳染上活人体液,费南斯瞬间火大,呵斥道:“别哭了,想让头发沾上水是吗!”

周源一愣,低下头,说:“对不起。”

费南斯惊觉话说重了,拿过来假发,轻声说:“手和脸擦干净,再给她带上。”

周源擦了擦头脸,确认身上手上干净后,接过假发。

棺木搭在三条横放的长凳上,高度差不多与肩膀齐平,周源踮起脚,胳膊伸长进棺内,无论怎么弄就是够不到,周源看向费南斯。

费南斯看她一眼,将假发交给身旁一个高个大爷,说:“没关系,谁给戴上去都一样。”

那大爷瘦瘦高高的,一伸手就够到了,将头发带上去后又把帽子扶正。

费南斯从寿衣袋里拿出七个铜钱,让那高个大爷将铜钱放在身下,脑后一枚,上半身、屁股、小腿处各两枚。

忙完这一切,费南斯高声喊道:“家属都进来吧。”

门咿呀一声开了,周淮第一个踏进屋内,他身后的人都堵在门口,往屋里张望。

周淮走到棺木左侧,挨着周源站定。

周源低声抽泣,周淮皱紧眉头,一把扯开她,说:“别把眼泪弄到棺里去了。”

周源忙止住哭泣,摸出纸巾,擦干眼泪,又把手和脸全部都擦了一遍。

费南斯看一眼周淮,他皱着眉,一脸阴沉,费南斯收回视线,大声说:“想摸铜钱的上前来。”

好一会儿也没见人上前,费南斯看向堵在门口的人,说:“摸到铜钱,就能保佑以后发大财。”

还是无人上前。

高个大爷说:“小伙子,你来摸。”

周淮犹豫片刻,手伸进棺内,周身摸了一圈后,他看向费南斯,把手里的铜钱递过去。

费南斯看他一眼,没接,对周源说:“你也摸摸看。”

周源踮起脚尖又试了试,还是够不着,最终放弃。

堵在门口的亲属叽叽喳喳聊天,有点吵。

费南斯抬高声音说:“这是最后一眼了。想看的赶紧看,不想看的,以后就再也没机会看了。”

话音刚落,哭声又起,却依旧无人走进来。

哭的都是女性家亲属,男性亲属大都面无表情。

有什么好害怕的?

费南斯眯了一下眼睛,看向棺内,张香萍面容祥和,似乎只是睡着了。

片刻后,哭声渐止。

费南斯大声道:“封棺。”

六个大爷合力将棺盖抬起,砰的一声,棺盖盖上。

费南斯走到周淮身边,低声说:“你走到棺盖上面,双脚用力往下踩,确保棺木封严实了再下来。”

周淮点点头,踩着长凳走到棺盖上,站稳了后,他将全身力气落到脚上。

棺盖有坡度,刚走了两步,脚底突地一滑,周淮忙弯下腰。

一只手伸了过来,周淮忙伸手握住,借着力稳住了身体。

手心柔软冰凉,鼻尖隐约一股香味,周淮愣了,看向手的主人。

费南斯盯着他,说:“人的身体重量不够,用脚跺。”

周淮看她两秒,看向手心里的手。

费南斯见他不吭声,说:“用力跺,她听不到。”

高个大爷也在旁边劝道:“跺吧,古往今来都这样。”

周淮皱了一下眉头,松开手指,他微弯着腰,沿着棺盖来回跺了三遍后才走下去。

人陆陆续续出了屋,费南斯取来清漆,蹲着拿刷子给棺木上漆。

虽然名叫清漆,但是味道相当冲,费南斯尽量屏住气,拉长呼吸,即便这样,还是被熏得头昏脑胀。

完完整整刷完两遍后,费南斯扔下刷子,扶着膝盖直起腰。

刚呼出一口气,眼前突然黑了黑,旁边一人扶住了胳膊,费南斯借着那手站稳了。

“这是清漆,防虫防霉的,味道大,闻久了会头晕,今天晚上守夜,你们找个远点的地方待着,不要挨太近。”

周淮问:“为什么不戴口罩?”

费南斯看他一眼,往旁边走了一步,缩回手。

“戴口罩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懂吗?”

周淮点了点头。

费南斯将东西收好,推着冰棺往门外走,周淮上前,拉着冰棺另一头,两人一前一后合力将冰棺推上了车。

屋外空旷,空气清新,门口只剩下周淮姐弟三人,三人均一脸倦容。

费南斯重重呼出一口气,对姐弟三人说:“现在不像以前了,守夜不用再真正熬一宿。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死了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得生活,一切得向前看。”

姐弟三人盯着屋内棺木,谁也没说话。

费南斯说:“明早五点出棺。早点做好抬棺人的早饭,记住,一定要好要丰富。还有,出棺后,你们三个不用忌荤腥,可以正常吃饭了。”

周淮递给她一瓶水,指了指自己的头,说:“你的单子写得很清楚,不用一遍遍告诉我,我记得很清楚。”

“……”

费南斯看他一眼,转身上车。

冷静一秒后,费南斯看一眼车外,转动方向盘,往右侧开了过去。

后视镜里,周淮趔趄着向后退了一大步,费南斯咧开了嘴笑。

让你嫌我啰嗦!

站稳后,周淮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后视镜里,那人眉眼弯弯,笑容明媚。

周淮眯了眯眼,问:“二姐,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叫费南斯。”

周淮盯着车屁股,挑了挑眉,片刻后,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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