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空气中残留着水汽，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杈洒落在地面，虽然温度很低，但连日的阴雨过后终于迎来太阳，一下便驱散了人们心中的阴霾。
有人在这美妙的天气旅游放松，更多的人则趁好天气抓紧做工。
田间的道路上，仍然到处泥泞，周程迈着老寒腿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坑，跟着“小姐妹”前往目的地。
此行他们是去地里的大棚采蘑菇。
周程在书中世界被墓碑砸中后剧痛难忍，当场歇菜，醒来后心有余悸，又双腿疼痛，走路不便，担心留下奇怪的后遗症，检查一遍后喜提一双罗圈腿，有了长睡不复醒的冲动。
他这次穿到了一个不知几旬的老太身上，老太太弯腰驼背，走路腿也疼得发颤，不知道是不是有风湿病。
他无比想念自己的年轻而充满力量的健康身躯。
旁边还有两个看起来身体状况比他这具身体硬朗一点儿的老太太，万分不情愿地，周程开口打探：“咱这是往哪走？”
周程心里想着普通话，流利的很，发声时却感到喉咙阻塞，普通话也自动加工成了方言，而且含混不清。
看来老太太不会说普通话。好在这儿的方言和他老家有点像，仔细辨认还是能听懂的。只是他完全不能接受这种年老的声音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奈何现在也没有办法改变，只能寄希望于快点完成剧情。
最左边的老太太开口：“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走过队长那头的棚吗，这宏子的地就在队长的地边上，咱到那儿就找到棚了。”
周程站在最右边，又听到中间的老太太出声：“老天爷嘞，人可多哩，宏子这回叫了好多人。我听说市里头有人狠要蘑菇，宏子天天叫人摘哩，那么多蘑菇也不知道卖出去得赚多少钱！”
他这下听懂了，是要去采蘑菇，天晴了这群老太太也方便出来。
周程应了两声，跟着继续往前走。
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看地上都有点花。
喔，老年人的世界居然是这样的，他回去就加紧锻炼身体，以后要老当益壮。
几个人慢吞吞地走着，中间的老太太开始找话题：“我听说天保媳妇也在那呢，你们说她带没带孙女？”
npc突然说话，肯定有线索，周程听这老太太口气，知道她属于爱八卦那类人，就回道：“你消息这么灵通，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老太太讪笑两声，“她孙女肯定在哩，女儿上班又不能带着，娃儿还那么小，她不带谁带？”
“就是那回事嘛，搁我身上，我都不认那号女儿。一声不吭跑出去莫长时间，这下带一个拖油瓶回来，也不知道图啥？”
周程又不认识什么“天保媳妇”，觉得这对话没有丝毫营养和价值，不想参与到老太太中拉家长里短，随便应和两声敷衍了事。
短短一段路，三个“老太太”走了不少时间才到。
大棚确实蛮大，栽的全是蘑菇，地上放着一个又一个框，周程粗略扫过去，人也不是很多，几乎全是老头老太太。
这棚主人是帮退休老人再就业呢吧，心肠真不错。
要是七七在，指定会嘲笑他比一只猫还天真，老年人用起来多便宜。
棚子靠前的地方有个老太太带着个小女孩摘蘑菇，小孩盯着她看，她也时不时侧身对小女孩说话。
那小孩水灵灵的，脸带点红，扎个双马尾，颇有几分可爱。
反正是一群老头老太太，还不如去小孩旁边呢，没事逗逗她也行。
周程于是走过去。
小女孩此时对着蘑菇架，她应该只有四五岁，长得还不高，刚好能看到第二层。
老太太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抓住蘑菇的头帽，稍微一拧，蘑菇就点下来了，然后被放入框里。
“你看，摘蘑菇要轻点儿，别把它的头给弄红了，它自己会难受，咱们看着也不舒服。”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抬起来要尝试一个。
她记着不要弄坏蘑菇的头，倒是顺利地把根都带下来了。
“姥姥，姥姥，是这样吗？”
老太太先夸她真棒，又给她做示范，“拧它的时候要稍微往土里摁一下，不然像你一样把根带走，以后就再也吃不到蘑菇了。”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次把手伸向了一个发黑的带斑点的坏蘑菇，被老太太阻止了。
周程在一旁看的开心，索性上前对着女孩搭话：“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呀？”
女孩的嗓音清脆响亮：“我叫于思思，今年四岁了！”
周程宛若雷劈，僵在原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充满不可置信，“是思考的思吗？”
于思思没太听懂，不过她听过妈妈讲自己的名字，说道：“是思念的思！”
周程听到熟悉的话，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人初见的时刻。于思思伸出手来，他礼貌回握。
“你好，我叫于思思，思念的思。”
“我是周程，周公的周，方程的程。”
于思思对他露出一个明显的笑容，“我知道，很高兴认识你。”
后来他俩在一起，周程总是闹着说于思思第一面就爱上了他，于思思强调无数次她只是露出个职业微笑，周程也不信，于思思只好由着某人乱说。
周程想到这些事，看着穿越时空的同一个人说出分毫未变的话，只觉得眼眶发酸，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地认知到：他真的想于思思了，很想很想。
跨过时空再次和幼年的于思思交集，周程感慨万千，忍住内心的酸涩，面上不显半分。
于思思的外婆主动说话：“老姐，你今天也来摘蘑菇啊。”
周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现在敢肯定第一个世界里的婴儿就是于思思了。
仗着自己目前的皮囊年龄大，更别说没有人能知晓背后真实的他，即使发现对面是于思思的外婆，周程也没有局促不安。他之前倒也没听于思思说起过外婆，“嗯，今天天气好我就来了。我听说你女儿回来了，她现在干什么呢？”
老太太摇摇头，“唉，她刚回来和我一起栽葱，没两年我就查出脑梗，干不动了，只能干点不费体力的活，也能带带娃儿。她后来去套苹果，我觉得那太辛苦，托人给找了个缝纫厂的活。”
小女孩听到他们谈论妈妈，抓着马尾认真听，也不管能不能听懂，周程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老太太继续，“这活也不好干啊，在那儿天天低头，厂间太暗眼睛都要熬坏了，颈椎疼得受不了，她还这么年轻呢！”
周程不知道于薇没出走前家里怎么生活，想想也比现在的情况好，老太太或许也想到了以前，打住不吭声了。
周程无力地安慰，“看开点，以后都会好的。”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
周程突然说道：“我一见思思这孩子喜欢得紧，反正我也干不了啥活，让我带着她逛一逛吧，你放心，我不带她走很远。”
老太太嘴上不说，其实他知道于思思干扰了她的干活进度。
老太太试探地问于思思：“乖女子，你跟这个奶奶玩一会吗？姥姥等一下接你好不好？”
小孩也不想在这憋闷的地方待着，很干脆地同意了。
*
周程牵着于思思走在路上，听着稚嫩的嗓音讲着她觉得好玩的事，内心十分微妙。
很难描述听到未来女朋友叫自己奶奶是什么感受。
周程已经想通，他出车祸前求婚被拒，没摸清原因就来到这里，或许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让他能进一步了解于思思没有说出口的事情。
如今看来，这关系到于思思的往事和他俩的未来，他不能放任不管。
他认定了于思思，一定不会放手。
不管剧情多令人难受，都得进行下去。
周程知道于薇已经离婚，还是得开口询问，“思思啊，你爸爸去哪里了呀？”
“妈妈说他出远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思思长大就可以去找爸爸了。”
她还这么小，父母离婚的事肯定不能让她知道。
周程忍不住叹气，于思思几乎不和他谈论家里人，他也从没见过她父母，只听过于薇的名字，没想到是离婚了。
想起空间里的那只橘猫，周程又问：“你家里有只叫七七的猫吗？”
一提起七七，于思思整个人都手舞足蹈起来，她放开这个“老奶奶”的手，走到周程面前，开始比划：“奶奶怎么知道我有七七，它有这么这么大，可重了！我俩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呢！”
周程看着她举着短胳膊比划，感觉自己要被萌化了。
没想到离婚后七七也被带回来了。
自己来到这里肯定和于思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