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恪破开墙壁，将女孩的尸体抬出，平放至地板上。
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闭着眼睛，破败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唯独那微微翘起的嘴角令人毛骨悚然。
方才甜蜜又恐怖的称呼并没有太多影响到几人的心态，大家都是见过风浪的人，当然不会就这样尿了裤子。
嗯，大概某人也是吧。
“意思是说，这个……嗯……这个……借助她的身体对你说话？”路依玲艰难地将视线瞥向了漂浮在苏恪身边的一个女孩，指着地上的那句尸体开口。
“没错，懂得很快么。也有过这样的例子，幽灵借助尸体向外人传话。”苏恪看了一眼角落里不知在蠕动着什么的罗紫风，淡然地收回了视线。
“放心吧，她没有敌意，能够看见她也是她选择了我们。”虽然专业知识几乎为零，但苏恪多得是经验。
路依玲看了看那个幽灵，她与地上的女尸显然不是同一个人，无论身材相貌都有很大的区别，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她们穿着同样的校服。
幽灵个子不高，长长的头发打理得很好，干净的面容上洋溢着轻松的微笑。紧紧盯着苏恪的双眼中，是年轻人都能看懂的感情。
那种，女孩子望着自己心上人的热烈。
“她……好像是你的熟人？”路依玲想了想，
“苏苏”，尽管有些不搭，但很显然说的就是这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
“……”苏恪也愣了愣，回过头，与少女炽热的眼光对上了视线。
“你忘了我么，苏苏。”少女的表情失落了一下，却又马上再次敞亮了起来。
她淡然地笑了笑，飘在天上的身体落在了地上，尽管如此，却仍旧给人一种空灵悬浮的感觉。
“……我接触的人不多……所以……还记得……”苏恪逃避似的躲开了少女的眼神
他不太擅长应付这种东西，10几年前就是这样。
“太好了，谢谢你苏苏！”少女兴奋地蹦跳了两下，这是一个很符合她外表年龄的动作。
“咳咳，这是，你之前留下的祸根？”
不知何时插入对话的罗紫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脸严肃地望向了挨得很近的苏恪和幽灵少女。
“这孩子……”苏恪撇了下嘴，重新开口：“这是我的同学，初中时候的。”
罗紫风&路依玲：“……”
“看起来，似乎，一直都待在这里，那件事之后。”苏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霾，望向了少女依旧纯真热烈的双瞳。
“嗯，只有在这里，才不会迷路呢，走出去，就会困得不得了。”幽灵少女歪了歪头，若不是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还真会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
“没什么麻烦事，如果你们愿意听的话，说出来也可以。”苏恪靠墙坐下，没有顾虑地上的灰尘和静躺在旁边的一具尸体。似乎，他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是坐在我后桌来着的吧，初中几年。嗯，虽然说起来有些荒唐，尽管吊儿郎当，但那时候我成绩还不错。”
“苏苏那个时候，是全校第一名哦！”少女笑着补充道，像一个女孩在炫耀自己男人的光辉事迹。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还挺常见的吧，那时候。她找过我不少次，因为就是前后桌的关系，所以很方便。啊，她的追求者很多，再加上我本来就不太受人欢迎，产生了很大的误会。其实本来是一群小孩子的酸涩情绪，结果导致了相当严重的后果。”
“他们也并没有误会哦，从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就已经喜欢上苏苏了呢！”少女伸出手，想拉住苏恪的衣角，却理所应当地穿了过去。
“先是在同学间传的很厉害，结果闹到了老师那里，就把我说了一顿于是换了座位。
但她倔强得很，仍然带着一大堆已经不是课本上的疑问，在课间时跑到我这里来，众目睽睽之下。
我是不怎么在乎那些口头相传的声誉问题，那些家伙似乎也很快领悟到了。于是就变成了多人针对我的集体威胁。”
苏恪摸了摸鼻子，眼神瞥向了少女。
“虽说我根本不在乎，可就在他们把不该出现在校园里的东西拿出来以后，她突然出现，说出了一句句令人无法相信的恐怖的话语。”
“很小的时候起，我就能够看到人的死亡期限哦。”
少女微笑着开口，眼神扫过了罗紫风和路依玲。
两个人顿时浑身打了个哆嗦，畏惧地后退了一步。
“是这样没错，她仿佛恶魔一般，对着那群家伙一个个地开口，就算不会相信，但那群孩子还是被震慑到了。
再加上在女孩子面前动手有失风范，他们全部退了回去。
于是，恐怖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在看似无理取闹的预言下，一个孩子在3天后准时地死去了。
半夜在马路上乱跑，被疾驰而来的摩托车撞死。
这件事情就像一根火柴，不声不响地划开，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她说的话应验了。
不管是几率极其低的巧合也好，还是真的她有这样的能力，那群本就处在懵懂与敏感时期的孩子已经无暇再顾及我俩的事情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忆那日自己被恶魔所告知的期限。”
路依玲不知何时张开了嘴巴，她早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超现实现象的准备，可这故事中才会出现的情节还是令她难以相信。
罗紫风的脸色阴沉，一只手抵在下巴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几个月后第二个死者出现时，就不可能再会有暴风雨前的宁静了。学校、家长、学生，舆论、畏惧、讨伐的宣言都整了出来。
虽然是偏远郊区的破旧学校，但有学生的连续死亡还是很离奇诡异的。
于是，封校、警察调查便接踵而至。再加上，你们也知道，有这个能力，真的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苏恪看向了女孩，她是那样瘦弱纤细，无依无靠。
苏恪伸出了手，在触碰、即将穿过少女的脸颊之前停了下来。
“就算与正常人不同，但这些东西，对一个初中的女孩子来说，太过严厉了。”
“她选择了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是我和苏苏第一次说话的地方哦。”女孩子补充道，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过去。
故事，就这么多，再想听下去也讲不出什么花里胡哨。
后面的大家都能想到，少女的意识没有消散，对苏恪或是这所学校的强烈情感让她成为了眼下的存在，依附于自己终焉的地方，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好了，该干正事了。”苏恪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看向了旁边呆滞的两人。
所谓的强磁场，很容易就能够联想到，是这个少女所制造出来的意识漩涡，其目的，大概就是这个被忽视掉的女尸。
在这所学校，在这个楼顶，发生了凶杀案，凶手趁着学校假期的松懈将尸体藏在了学校的墙缝之中，结果惊扰了在此守望许久的幽灵少女。
正义感也好同情心也罢，在这种荒诞缥缈东西的趋势下的幽灵少女用自己的方式引来了他人的注意。
“等一等！”路依玲上前一步。
“所谓的正事，难道不应该先处理这个被杀害的女孩子吗？”
“我们不是警察，也不是正义的侦探先生，这个女孩的惨案也只能在心里感到惋惜。抱歉，虽然很恶心，但我们这次要做的，是要清理掉这个磁场。”
苏恪看向了冲着他微笑的少女，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路依玲：“那……那个杀害她的凶手呢？！就这样放任他逍遥法外吗？没有提早发现，制止这一件惨案，不也是我们的问题吗？！”
面对少女的愤怒，苏恪低了低头，“你说得没错。但，乡下就是这样，往往都是发生了事情一段时间后才会引起注意。组织的精力也大多投入在人事繁华的地带，偏僻的地方永远都是人手不足。”
“这！……”
少女愤怒地咆哮被罗紫风打断，他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用着低沉的声音安慰着她：“组织……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美好……”
苏恪看着路依玲眼中噙着的泪水，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
曾几何时，谁不是这样，痛恨着，愤怒着，然后无力地捶胸顿足，咒骂着世界的昏暗，自己的渺小。
就像他们没有说出口，但都心知肚明的一点。
将一个人的尸体，藏入学校的墙壁之中，哪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有办法么，找到那些杂碎。”苏恪撇了撇嘴，看向了罗紫风。
“太轻松了。”紫头发男人冷笑着。
很多时候，想要处死一个恶劣的犯人也好，将那段血海深仇了结也好，都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束缚住人们的往往是心底对于律条所带来的警告，以及对于底线的畏惧。
但其实，并不存在什么底线这种东西。
或者说，人的极限远远不是条条框框所能够束缚住的，再坚固巨大的牢笼中，也会有顽固不化的鸟儿冲破而出。
毕竟，恶这种东西所带来的仇恨与愤慨，远超于条令给予的那可怜的制衡。
至少，在场的这三人，在经历过各自痛苦压抑的遭遇之后，都已经长出了坚硬巨大的翅膀。
如若是有能够冲击这蓝色的，无垠的，名为天空的这座牢笼的鸟儿。他们，一定会展翅而起，燃尽自己的一切，去击碎那无数人畏惧又向往的长空。
有一件事，是这个幽灵女孩也不知道的。
苏恪走在楼梯上，捋了捋黑色风衣上的皱纹。
他在心里轻轻地自言自语。
在她跳下去的那天，她没有看到。我，就在对面楼的屋顶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