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取通知书是村长刘世材和邮递员老魏一起送上山来的。从山下到山上不到10公里,平时骑摩托车只需要半小时,但这次是边走边放鞭炮,加上乡亲们各种看热闹和搭讪,一群又一群的小孩围追堵截,足足走了差不多两小时。
老魏感叹,这是干了三十年邮递员最风光的一次。
村长刘世材则说,咱楠木村从来没有这么欢庆过。
“刘世光,刘世光,你娃考上重点大学了!”,刚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村长刘世材就朝黄土夯成的围墙里面喊。
“村长啊?他叔啊?来了…来了…”
吱呀一声,一扇老旧的木门开了,一大撮土灰顺着门框掉了下来。鸡在跳、狗在叫、猫儿也在闹,那个激动劲,仿佛考上大学是它们!
“村长啊!快进来,快进来!”,一个看起来70岁左右、身高只有一米六、背微微有点驼、面色黝黑、头发白花的“老头”站在门后。
这就是刘长云的父亲——刘世光!
其实他只有58岁,因为穷,40岁才好不容易抱上儿子,算是老来得子,人生之大喜。
因为山上面海拔高,紫外线强,天天日晒雨淋地干农活,所以,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
“世光啊,你们家长云考上三河大学了,是重点大学啊,你看这是录取通知书!”。
“啊!他…他叔啊,啥…啥是重点大学?”
“重点大学就是我们国家最好的大学,换作是以前,出来就是国家干部嘞!老刘啊,你这回是吃了黄连喝蜂蜜——要苦尽甘来啦!”
刘世光张开的嘴巴半天没合拢,人完全是懵的,看得出来,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
邮递员老魏赶紧递上录取通知书,刘世光伸出颤抖的双手,捧在手里,摩挲着,一遍又一遍,泪水从布满血丝的眼角涌出,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村长和老魏对视了一眼,三个男人就这么沉默地站着,足足有一分钟。
“世光啊!”,村长赶紧拍了拍还在愣神的他,“你家长云呢?”
刘世光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他…他…去割羊草了!”
“快快快,赶紧叫他回来啊!”
“好好好”,刘世光赶紧招呼村长和老魏坐到屋檐下,“我找世文的三娃子去叫他回来!”
刘世文是刘世光的堂弟,说是堂弟,其实关系还是有点远,同一个高祖父开枝散叶发下来的。他是楠木村的首富,先后娶了两个老婆,前妻生了两个女儿,他觉得没有后嗣,果断地跟前妻离了婚。
现在的老婆生了一儿一女,三娃就是他的宝贝儿子,家里的独苗,名叫刘长宏,现正在读初一。
“长宏、长宏”,刘世光一路小跑,边跑边喊,此时,长宏正拿着他爸刚从省城给他买的游戏机在屋里玩俄罗斯方块。
听着二叔在喊自己的名字,长宏慢腾腾地从院里出来,手里还捏着游戏机。
“二叔,怎么啦?”,长宏慢条斯理地问道。
“快…快…去后山…把…把长云叫回来,你…你哥考上大学了!”,刘世光气喘吁吁地,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真的啊?我哥太厉害了!哈哈哈,二叔,等我一下,我换双鞋马上去!”。
刘长宏一把丢下游戏机,穿上他爸刚给他买的运动鞋就往山上跑。
刘世光去喊人的功夫,村长和老魏正在院子里站着,八月份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山上海拔高,很是凉快。
院子里的蜀葵花开的正艳,红的、白的、黄的混在一起;竹子搭的棚子上挂着一根根新鲜的丝瓜、黄瓜、苦瓜;围墙角落里种着小白菜、生菜和大葱…不用说,两父子根本吃不完!
“村长,老魏,哎呀,你看我这人,刚才连杯茶水都没给你们泡上!”,老刘刚跨进门,边走边埋怨自己!
“没事,没事,来…来坐着,我两兄弟也好久没摆过龙门阵了,来来来,别忙了,坐着坐着!”,村长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呵呵地说道。
“我先给你们泡点茶,今年的春茶味道特别好”,茶叶是楠木村最大的“支柱产业”,村里老老少少全年的收入一半就靠卖茶叶,另外两成靠挖些草药,剩下就是卖些木材和竹笋。
老刘的茶是自己炒的,从他七八岁开始,就跟着刘长云的爷爷采茶、炒茶,做茶手艺也是慢慢提高,到了这个年纪,早已经是炉火纯青。
喝着老刘的茶,村长和老魏赞不绝口,其实他俩从山下上来,早已经口干舌燥,一口口清冽的茶水进喉,凉风再一吹,顿时神清气爽!
“老刘,你这茶可以啊,卖点给我!”,村长说道。
“你这话说的,我去给你们拿”,说着就进屋给包茶去!
村长和老魏硬要塞钱给老刘,老刘使出吃奶的劲挡住,“天这么热,你们给长云送通知书,我都还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这茶我自己采、自己炒的,不值几个钱!”
村长和老魏犟不过老刘,含着笑收下了这两大包茶叶,发黄的报纸包着的,足足有两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