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都是一家人，哪来的这么多礼数。
来初雪，这边坐。”
食不言寝不语，是饭桌上的规矩。
作为小辈，守规矩是必须的，不然会被训斥。
但长辈，尤其是家中做主的男人，却未必非要守这样的规矩。
宁远侯云靖便是最先打破席间沉默的人。
“初雪，明日你与你母亲一起，随我去宫中参加晚宴。”
闻言，云初雪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开口。
这个时候，云靖似乎才意识到，在席间说话，是不太合乎规矩的。
一顿饭静静的吃着。
云初雪只动了放在面前的一小碟青菜，再远一些的菜色，却是根本没碰。
等到云靖吃饱，放下碗筷，其余人无论吃没吃饱，也都放下了碗筷。
有丫鬟上来收拾碗碟。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云靖才再次开口。
“明日的晚宴很是重要，初雪你好好收拾一番。”
云靖的目光从云初雪头上身上扫过，“刘氏，你给初雪准备一套头面，要体面一些的，一会儿给初雪送过去。”
“还有衣服，初雪，你也学学你嫡妹，穿得鲜艳一些，怎地每回见你，都穿得如此素净”
当云靖说起衣裳素净的时候，不远处的刘氏眼中现出几分不自在的模样。
侯府中的衣裳份例，都是她在操持。
原本一些明面上的东西，她倒是没打算苛待这个继女的。
可云靖的不管不问，以及云初雪又一贯没什么存在感，不哭不闹，也不会告状。
她也就下意识的‘忘记了’这个事情……
似乎，她已经有四五个年头，没给侯府这位嫡长女添过衣衫用品等一应份例了。
以前云靖是从不过问这些后宅之事的。
今日乍一问起，刘氏顿感事情要遭。
在云靖看不到的地方，刘氏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云初雪，隐含警告之意。
似在威胁云初雪不要乱说话。
可云初雪哪会在意她的威胁。
侯府后宅的斗争，她无意参与其中。
相比刘氏的苛待，让她更失望的，是她这位父亲。
可她这位父亲既是问起了，她也全没有替刘氏隐瞒的道理。
“父亲恐怕不知，我那院中，已经有些年没进过新衣服了。
便是我这身素衣，还是我那丫头节衣缩食，用自己的例钱买的布料，自己缝制的呢。”
这话算是半真半假，但这不重要。
她没有诬陷刘氏，这些年，她确实没有见过任何应当属于她这位侯府嫡长女的份例！
闻言，云靖果然蹙眉。
“你的份例呢！”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刘氏身上，“若我没记错的话，侯府嫡女每月例钱二两，每季两套衣衫，这些东西都去哪里了？”
在云初雪开口的时候，刘氏就知道事情要遭。
不过，她终究是掌了中馈多年，一些应变的手腕还是有的。
当云靖看向她的时候，她便已经冷静下来。
她起身，对着云靖微微福身道：“是我失察了。
恐怕是叫手底下哪个不干净不规矩的管事或者婆子，吞了初雪的份例。
这事我一定严查，吞了多少，我定叫他们如数吐出来！
当是初雪的份例，我也会在这几日如数补上。”
“嗯，这事你上点心。
既是掌管了一府的中馈，便不能叫吓人蒙蔽了去，反而委屈了主子！”
一句不轻不重的敲打，便算是揭过了这件事情。
云初雪只是静静的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可其实心中却早已猜到这个结果。
她这个父亲啊，她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希望……
“初雪，这些年，委屈你了。”云靖似还想说些什么，好挽回一些父女亲情。
可开了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终究，他对她这个嫡长女也是生疏的。
一年不过见上一两次面，记忆中，这个女儿董事乖巧，温婉恬静，最是不让他操心。
可不让他操心，却也不似刘氏给他生的一双子女那般贴心。
甚至一些妾氏所生的庶子庶女们，偶尔还会到他跟前用童稚的声音问个安。
反倒是她这个嫡长女成了他几个子女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于是日常里，他也不怎么会想起这个女儿来……
“回去好好休息。
一会儿，我让人把衣服头面送到你院子里去。
明日你也好好打扮一番，我们初雪装点一番，肯定是极漂亮的。”
声音落下，云靖抬手想去拍拍云初雪的肩膀。
却被云初雪借着福身告退的机会，不着痕迹的避开。
……
云初雪离开之后，云靖的其余子女也陆续离开。
待到上房中，只剩下云靖和刘氏二人的时候。
云靖的面色才沉了下来。
刘氏虽是填房，却也是正室，该有的体面，云靖也是给的。
至少，他没在子女面前让刘氏下不来台。
“刘氏，这事你做得过了。
是我宁远侯府穷得揭不开锅了，还是我平日里短了你的吃穿用度。
你怎地连初雪那点衣衫份例都克扣！
这事若传出去，我宁远侯府苛待亡妻之女，你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后宅里的事情，都是你在做主，其他的我不欲多管。
可至少，我侯府的威仪和名声，你不能给我败了！”
云靖虽是在训斥刘氏，可话里话外却并没有多少心疼云初雪的境遇，只因苛待亡妻之女的名声不好听，会让他失了面子。
从来，他更看重的都是自己的面子和侯府的名声。
“这事，你自己看着善后！
明日的宫中宴席很是重要，挑一套体面些的头面给初雪送去。
还有衣服，选几套鲜亮些，适合她这个年纪的。”
“我晓得了。”刘氏低眉顺眼的开口，“侯爷，明日宫中的宴席，是何名目？”
“陇西王世子携郡主前来朝贡。
陛下有意在朝臣中，挑选适龄女子，与陇西世子联姻。
初雪是个知书识礼的，年龄虽大了些，但陇西世子已是弱冠之年，比初雪还大了岁余，也未必就喜欢那些刚及笄的。
若初雪能被陇西王世子看上，我也不指望她被抬为世子妃，哪怕是侧妃乃至侍妾，我宁远侯府的门楣也能往上长个一截。
你是她嫡母，明日进宫赴宴之前，你与她说说这事的利害关系。
让她明日好好表现一番，最好能得到陇西王世子的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