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多谢公子大义。”
青宁微微屈身，向孟随安行了一礼，行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对方扶了起来，只听孟随安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当不起这些礼。”
“说起来应是我要谢你，费尽心思的鼓励我，让我重拾信心。”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相视而笑，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
孟随安有些不好意思，想了一会儿，开口道：“青宁，你很早就在帮助他们了吗？”
“我看那些孩子都认识你。”
青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道：“也没有很早，大概是在五年前吧，无意中发现的。”
“然后你就一直在帮他们吗？你真善良。”
孟随安想着，一个人能帮助毫不相干的人近五年，并且无怨无悔不求回报，要不就是傻，要不就是真的悲天悯人。
谁知青宁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不是善良，之所以帮助他们，大概只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公子觉得我现在的处境，又比他们，好的了多少？ ”
说完，青宁低垂着眼帘，看上去有些落寞，然后慢慢的往外面走去。
她看着明明也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却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带着一种……
历经沧桑的疲惫感。
孟随安心里一紧，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有些模糊，然后那些迷雾慢慢的散开，露出了里面最真挚的东西。
他看着青宁的背影，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其实可以改变的。”
“青宁！”
他突然大声的喊了她的名字，只见青宁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疑惑的看着她。
孟随安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鼓起勇气道：“如果我真的做到了你说的那些，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说着，像是怕青宁拒绝一样，还不等她回答，就连忙道：“我孟随安，愿意三书六娉娶你做正妻！”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青宁看着对方这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她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给他任何承诺，这样等到这场戏演到最后的时候，她也不算是骗了他。
孟随安见她不说话，顿时有些无措，他抿了抿嘴唇，使劲儿拍了拍自己脸，然后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追上去，同对方有说有笑的。
两个人又一起回到京城，孟随安将青宁送回船上就离开了，并没有久留。
他回到家后，面色如常的去给他父母请安，父母看着他平静的样子，一时间欲言又止。
犹豫了一会儿，孟夫人开口问道：“子期，昨天我们说的话……”
“母亲不必多言，孩儿一定会入仕的。”
孟夫人看着他，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惆怅的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吧，只是家里，可能给不了你太大的帮助了。”
“无妨，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说完，他向两人行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平南侯叫住了他，道：“虽然我们没有办法帮你，但是你若是真的想入仕的话，可以去找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人。”
……
第二天，孟随安站在山脚下，看着山上郁郁青青的树林，还有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石梯，不觉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昨日父亲的话……
“若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帮你，那么这个人只会是曾经的苏家主母，叶望泞。”
“我们家向来与苏家交好，想来……她是会见你的。”
父亲说的是曾经的苏家主母，而不是现在的惠和公主，想来他也是不相信当年的苏家叛乱之事。
孟随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只脚踏上了石阶，他慢慢的往前走，越走越远，越走越高，也越走越冷。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石阶，一瞬间陷入了沉默，他总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他现在踏上的……
是一条不归路。
他皱了皱眉头，看着远处已经能够看见的朱红色的寺门，还有那灰白色的墙砖，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走了上去。
他来到寺门前，两个守门的侍卫将他拦住，他给了一点银子，他们便没有多说的放行了。
毕竟在这里也算是个苦差事，虽然清闲，却没有半点油水。
孟随安跟着寺中的尼姑，来到一座算是比较雅致的小院，院中栽着红梅树，不过如今并不是开花的季节。
那小尼姑将他带到院中，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孟随安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正要敲门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清冷而低沉的女子声音。
“进来吧。”
孟随安心中一惊，同时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对方还是愿意见自己的。
他之前听说皇帝曾经几次亲临此处，都被这位拒之门外，不管什么事都是隔着门说的，还以为自己也会如此。
看来他爹说的没错，他们孟家，还不像那么的……不受待见。
他沉了沉心思，然后推开门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了一层灰白色的帷幔，帷幔里跪着一个女人，手中正捻着佛珠，敲着木鱼。
那个女人一身黑色的绸缎，背对着他，头发随意的披散在后面，长的都已经拖到了地上。
虽然是在念着佛语，但是孟随安却觉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是黑夜里吃人的鬼魅。
孟随安心里打着抖，咬了咬牙，隔着帷幔跪在了一旁的蒲团上，然后开口道：“叶姨，我求您帮帮我……”
“你是……平南侯家的小公子。”
叶望泞敲木鱼的手停住了，慢慢的睁开眼睛，那是一双宛若死水的眸子，偶尔泛起涟漪，那一下幽深的就像是漩涡一样，让人一对视就好像能被吸进去。
她又捻了几下佛珠，然后幽幽的问道：“你想求我什么？入仕吗？”
“是！是！”
孟随安想，这位还真是神机妙算啊，难怪会被那么多人所忌惮。
叶望泞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我要你，为当年苏家之事，翻案！”
孟随安听了她的话，心里一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她。
毕竟若是自己真的要去查的话，那么势必会和皇室对上，更何况当年的事过去了这么久……
又哪里还存在那么多证据让他查。
难如登天。
正在孟随安犹豫不决的时候，里边叶望泞又开口道：“只要你帮我，我甚至可以让你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子。”
“叶姨，我入仕只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那个位子，我不想，也不愿意去坐。”
孟随安皱了皱眉头，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对方的好意，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目间突然柔和了下来，轻声道：“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幸福美满的过完这一辈子。”
叶望泞听了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过很快平静了下来，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会想要的，等以后你就明白，没有权势……”
“你根本就什么都守不住。”
孟随安想起叶望泞的那些经历，并没有出言反驳，但是他心里也并不是特别赞同她的话。
他心里觉得，如果真的想要守护一些东西，那么即使是豁出性命，也是要守住的。
可是他并没有说出来，他深深的看了叶望泞两秒，心里权衡了一下，然后道：“我答应你。”
“我会去尽力去查当年苏家的事，但是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查到，毕竟过了这么久了……”
说着，他顿了一下，然后目光坚定的继续道：“我也不要其他的，我只想入仕。”
“……好。”
到叶望泞答应了，孟随安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一双眼睛期待的看着她。
叶望泞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素白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然后淡淡的道：“你现在一共有两个机会，一个是京城的魇昧，另一个……”
“则是即将要发生的，北方的饥荒。”
孟随安听了她的话，心中一惊，呼道：“饥荒？北方会发生饥荒？”
叶望泞倒是淡定的很，手指轻轻的敲着木鱼，然后轻笑出声，道：“我想，小侯爷大概弄错了一件事情，饥荒几年就会出现一次，并不稀奇，你现在……”
“更应该把目光，放在魇昧上。”
孟随安呆了一下，面色有些发红，然后问道：“魇昧……是什么？”
“噗呲。”
青宁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极尽嘲讽的道：“我倒是忘了，孟小侯爷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民间的肮脏事情，又怎么会入得了你的耳呢？”
孟随安被她说的更加报赦了，满脸的羞愧，无地自容，声音细弱蚊蝇的道：“我会改的。”
叶望泞笑了一会儿，然后停下来，继续道：“孟小侯爷真想知道，不如回家去问平南侯，他会告诉你的。”
“等你彻底解决了这两件事，再来找我吧。”
孟随安听了她的话，抿了抿嘴唇，知道这算是叶姨对自己的考验，自己只有通过了，才有继续同对方合作的可能。
他神色一肃，郑重的向对方行了一礼，然后道：“谨遵叶姨教诲，子期……定不辱使命。”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叶望泞没有多说什么，一个人沉静的跪在佛前，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的眼睛望向窗外，一片绿色的，还有点天空的蔚蓝，不像当年的那一场大雪，一望无际的白色。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说着，她眼神一厉，手中的佛珠一扯，立马散了出去，飞在空中，她用内力将佛珠打出，佛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各个角落，只听到几声惨叫，屋檐上，树上，窗外，墙角立马倒下了一片人。
他们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鬼面具，取下后无一不是陌生的面容，本就是做好了死的准备。
叶望泞看着他们身上被自己的佛珠贯穿的血洞，眼睛微微眯起，嘲讽的道：“还真是，自以为是的傲慢啊！还以为人会更多一些。”
是狗皇帝的耳目？还是其他国家的死士？
叶望泞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不由得嗤笑一声，对闻声赶来的老尼姑和侍卫道：“把这些东西，处理了。”
“是。”
侍卫和尼姑战战兢兢的走进来，动作迅速且熟练的将那些尸体往外拖，当做完这一切，正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时候，又听到叶望泞说：“麻烦庵主，再去为我寻一串佛珠吧。”
“又断了。”
“……”
那老尼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应了下来，离开了。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房间里再次回归到了之前的寂静，叶望泞重新跪到蒲团上，她看了一眼摆在香案上的玉面佛像，眼眸微微一缩。
那佛像从头顶开始，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裂缝，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处，看上去格外的怪异。
叶望泞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抿了抿嘴唇，最后什么都没有说，闭上眼睛继续敲着木鱼。
说起来，按照时间算，她现在也已经有了三十快四十岁了，但是那眼角和额头，却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光滑平整的，就好像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
另一边，孟随安下了山，便急匆匆的回到了孟府，这时平南侯还没有回来，他坐在书房里想着事情，大概是太入迷了，慢慢的就失了神。
等到他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平南侯见到他在这里等他，倒是没有太惊讶，平静的问道：“见到你叶姨了？”
“见到了。”
“她说什么了？”
孟随安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反而沉默了很久，然后问道：“魇昧……是什么？”
“魇昧？这是叶望泞和你说的？”
只见孟随安点了点头，然后平南侯就陷入了沉思，眉目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的开口道：“魇昧……它的定义很广泛。”
“总得来说，是一种邪术的象征。”